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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搬入新居
四月初，我从吉林探家回来，发现集体户已搬到了队宅的三间茅草房。
烟达木大队决定六、七、八三个小队合并成一个队，三个队的地理位置呈三角形，因此在三个队的正中盖了一处新队宅。当然国家拨给知青盖房的木料都让生产队占用了，没有给知青盖新房。八队的队宅空了出来，就让我们搬到那里去住。七队集体户也是老房子，只有六队集体户的房子原是小学校的教室，宽敞明亮，干净整洁。小学校早已搬到了大队小学，把屋子里盘上火炕，砌上炉灶就变成了六队集体户。
八队集体户孤零零地立在山岗上，四面无遮拦，就像哨所一样，东西南北风都接收得到。没有厕所，同学们只能到屋后的庄稼地里方便。西面的一块山坡地拨给了集体户做自留地，房子东边临时盖了个猪圈，因为我们养了一头猪。
队宅迁走了，对面的牲口棚却没迁走，可能是为了使用方便吧。早晚牵牲口的时候都能听到牛马驴的叫声，我们还看到了真正的驴打滚，感到新奇又好笑。无聊时女知青们竟学起了驴叫声，看谁学的最像，自然引起了男知青们的一片哄笑，一时间竟成为了他们的笑料。
我本来害怕大牲口，后来也终于敢一个人牵着毛驴去磨房磨面。我在磨盘边套好了驴，给驴蒙上了眼罩，把淘洗好的玉米粒填在磨盘中间的圆孔里，然后用木棍在驴身上敲打一下喊了一声“驾!”驴就乖乖地围着磨盘转圈拉起磨来。顷刻间淡黄的玉米粉从磨盘四周散落下来，要快速地把玉米粉收起来放到筛子里筛一遍，筛出来的玉米皮用来喂猪，我们吃到的就是纯纯的新鲜的玉米面了。以前在城里吃的都是供应的陈年的捂得发红的难以下咽的玉米面，而我们现在吃
的是秋天收获的新鲜玉米磨出的新粮。虽然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喝着没油少盐的清汤，只要有咸菜酱下饭，都能吃下两个玉米面大饼子。同学们不但没瘦，每人的体重都有增加，个头也都长高了一些。
四月下旬，草长莺飞，沟里沟外的果树也相继开花了。站在集体户门前极目远望，李花如云，杏花似霞。而对面山梁上的老梨树，满树花开洁白似雪，真是应了那两句诗: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我和姐妹们真是大开眼界，第一次看到这么美的果树花，都欣喜若狂。我们兴奋地奔跑到果树林中，在花树间穿梭、跳跃，呼吸着花香草香和山野间的清香。
傍晚收工回来走在山岗上，远远望着绿树掩映的小山村，只见炊烟袅袅上升，天边落日西斜，我惊叹此景犹似“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意境。看麻雀在树枝上叽叽喳喳地跳跃，忽又成群飞去。落霞映照中，山上山下层层叠叠繁花似锦，微风吹来甜香醉人，花开正盛时节，美如仙境。
那些日子里只要不上工，晚饭后我都要跑到果树林中看花。一树树李子花冰骨玉魂馨香无比，围绕着一棵高大的杏树，满树杏花缤纷，飘散着醉人的芳香。我攀上了杏树，背靠树干坐在了树杈上，满树花香包围着我。我掏出了口琴吹了起来，《红莓花开》，《山楂树》《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在这暮色苍茫的时刻，心情豁然开朗。忘记了远离家乡的无奈;忘记了田间劳作的辛苦;忘记了郁结在心头的伤痛。绵绵思绪和满树的花香随着那一串串音符飘向了夜空，化作了满天灿烂的星光。
五月一日这一天，刮着好大的风，五名女知青探家回到了集体户。
大家打开了房门，开窗，整理着铺盖和自己的物品。
尚琴一眼瞥见了地上的麻袋，麻袋里装的是土豆栽子，她打开了袋口，大家看见了土豆已经发出了长长的芽。
“土豆发好芽了，咱们得赶快去把土豆栽上。”尚琴对大家说道。
“好啊!那快走吧。”
尚琴系好了袋口，大家抬着麻袋拿着铁锹和菜刀来到了集体户的自留地里。看见了男生早已把垄备好了，我们只需削下帯芽的土豆埋到垄上就行了。
岭上的风更大，刮得尘土飞扬。我们栽完了土豆都弄得灰头土脸的，嘴里面也刮进了风沙，回到集体户免不了要大洗一番。
这个地方吃水困难。从集体户门前下到坡底，李老太太门前的小路右拐几十米处有一口水井，全村只有这一口井。
井水很深，盛水的水罐是用柳条编成的，水罐也很沉 ，能
盛满一桶水，而水井上的辘轳要摇上二十二圈才能打上来一柳罐水。且不说挑一担水要上一个山坡，就是摇二十二圈辘轳也是很吓人的，把不住辘轳把，就会把人打到井里。我曾试过摇上来一罐水，可我单手没有力气控制住辘轳把，看着水罐却腾不出手去提，僵持一会儿便没有力气了，松开两手大叫一声向后跳去。只见柳罐带动辘轳上的绳子下沉，辘轳一圈圈突突突地转动，一直到柳罐沉到井底，至今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我的个子矮，挑起扁担水桶仍在地面，而且我也挑不动一担水。如果女同学去挑水也只能在后面做跟班。我下乡八年在集体户没挑过一担水，每当想起来心里面都激动不已，由衷地感谢同学们在当年那样地照顾我。也许有人觉得这是小事一桩不值一提，可是留在我心底的却是永远也抹不掉的记忆，刻骨铭心，终生难忘。
五
八队户五姐妹
八队集体户的五个姑娘，在学校的时候就建立了深厚的友谊。文革停课期间，我们几乎每天都聚集在尚琴家中，唱歌跳舞看小说，逛街购物看电影。甚至买手绢和背心都是一样的花色和款式。尚琴家有六个女孩子，她是长女。加上我们四个姑娘，十个女孩子整天在一起叽叽喳喳说笑玩闹。可尚妈妈很慈祥，真的一点不烦我们，总是笑呵呵地和我们说话聊天。如果她家若有什么可吃的东西也总会被我们一扫而光。记得有一次尚妈妈刚刚在菜场里买回了一捆小葱，不知是谁上碗柜里拿出了一碗大酱，顷刻之间姑娘们把这一捆小葱和一碗大酱全吃光了，尚妈妈却在看着我们笑。一天上午我看见她家箱子上的搪瓷杯里有大半杯热茶，禁不住茶香的诱惑端起来就喝了大半。尚妈妈看见了笑着说:“这是我做偏方用的，你都喝了吧，还有呢!”
一九六八年秋末，我们确定了全国老三届初高中毕业生全部要下乡落户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我们都舍不得分开，不管要去哪里，去多么远的地方，姐妹们都希望大家能
够在一起。因此我们悄悄地联络了几个男同学，大家推举了曹志民同学做户长。我们还写了一份决心书，由曹志民代表大家向校方提出我们自愿组成一个集体户，要求到最艰苦的地方去。学校领导批准了我们的请求，我们才能如愿一起来到了烟达木安家落户。
当年我十六周岁，其余四人十七周岁。在学校的时候，姐妹们都是红卫兵的打扮，头戴绿军帽，身穿绿军装，肩背黄绿色挎包。下乡时都带了一套父兄发的火电公司的蓝色工作服。下乡后的第一个春天，每人又做了一套流行的灰套装。回吉林探家的时候，大家一起潇洒地走在街上，引得路上行人频频回头观望。
在田间铲地，我们五人头戴一顶草帽遮阳，而五颜六色的衬衫则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韩冰是杏黄色，大青是天蓝色，尚琴是水绿色，秋江是鸭青色，我是丁香紫色。我们正是青春年少爱美的年龄，不像其它知青故意穿着短小破旧的衣衫，以示自己的艰苦朴素。我们在干脏活的时候也穿带补丁的旧衣服，甚至和女社员换穿衣服，依然遮不住内在的美和独特的气质，外人一眼就会看出是知青而不是农民。而回家的时候，更要仔细修饰自己的妆容，生怕落后于城里的姑娘。因此八队户女知青爱美的名声在外，就连永吉县的知青都传说:“烟达木八队的女知青一个赛一个!”
当年我们率性而为，胸无城府，无比单纯。我是铁定了心在农村混日子的，她们四人和我不同，都是红五类家庭。如果坚持出工劳动，和贫下中农打成一片，再主动靠近大小队领导干部，是有机会先回城的。可她们没有这个心机，更不是这种性格的人。
秋江个子虽高身体很健壮，可是在上学的时候左臂肘关节摔断了，由于当时骨头未接好而造成了畸形，因而抬大筐还行，干农活手臂却使不上劲。大青患有轻度的哮喘病，经常咳嗽，也不能干重活。我在五岁时诊断为先天心脏病，上学时不能和同学们一起跳橡皮筋，上体育课就犯愁，跑步跑不动，跳箱跳不过去，不能做任何剧烈运动，手臂更是乏力。五人中只有韩冰身体最棒，尚琴次之。在铲地的时候可想而知，我们三人虽拼尽全力，终因体力太差而被社员们远远地甩在了后面。韩冰和尚琴虽然没被拉下多远，可她俩到地头的时候，社员们早已在树荫下歇息了。顾不上喘口气喝口水，她俩回过头马上又来接我们三人，等我们三人的地铲完，社员们起身又到新的地段铲地了。这样干活我们一整天都得不到休息。
在城里做任何事都觉得很轻松，时间也过得特别快。而在庄稼地里每一分每一秒都要付出艰辛的劳动，体力也在一点一点地透支着。天上的太阳像一个大烤炉一动不动，恨不得把它拽下地来。地面的热度在升腾，汗水早已浸透了衬衣。长长的玉米垄一眼望不到头，顾不得去擦头上的汗水，任凭它一滴一滴地流淌，只是机械地一锄一锄铲着垄上的杂草。忽然看见前面有锄过的地，是韩冰在前面一小段一小段地给我带着半边垄。每当看到她给我锄过的地，心里面都透过一丝清凉，似乎背上的重负一点点在减轻，希望的终点就在前面。因此奋力地向前追赶，一直到玉米地的尽头。
每天都是尚琴和韩冰带头上工，我们三人则不情愿地跟在她俩后面。不想上工时就一个都不去，在集体户睡觉，洗衣，或去供销社买东西。休息几天后待晒黑的肤色退下去一些，我们就一起回家。
队长见我们几天都不上工，就来集体户训我们。她们四人嬉皮笑脸地和队长周旋，过后我们仍不悔改，以至队长后来也不大管我们了。
有一天我听到队长开门说话的声音，马上到间壁墙后面躲了起来，那是放粮食和杂物的地方。
队长走进屋子并没有训我们，说了一会儿话便起身:“看看你们还有多少米。”说着走进了间壁墙，猛然看见我在里面躲着就笑了起来，用手指着我说:“你不去上工就不上工呗，你藏起来干什么?”
我可怜兮兮地说:“队长啊，我就怕你喊我去上工啊!”
姐妹们都大笑起来，队长也笑了，临走时说:“你们歇几天就要去上工啊!”
队长严厉是严厉，可他心里多少还是体谅我们一点的，因为他也有五个女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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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4-4 09:5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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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4-5 08:13:08
发表于 2020-4-5 19:2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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