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涸辙之鲋
黑龙江，逊克，山河村。
几年前，山河村的发展遇到困境，村民们想请当年的知青回来当村官，带领他们来打破困局。
于是，已经回到城市30多年的知青徐桔桔和贾爱春应邀而至，分别从两三千公里外的北京和上海回到山河村。
她们组织村民成立合作社，第一年粮食收益就比往年平均增长了60%左右。第三年更是比第一年增长了近一倍。
几年后，合作社走上正轨，两位知青也退居二线。
这是知青筹资、县政府补贴5万元建设的“知青会馆”
2012年徐桔桔、贾爱春上任第一年，山河村分红的热火场面
但是，就在她们在各自的城市推介山河村，寻找新的发展机遇的时候，合作社却出了大事。所有应收的钱都收不回来，银行还停止了贷款。并且，还欠了巨额高利贷，村民也有两年没有分红了……
两位知青再次商量重回山河村，但是，她们回去又有什么用呢？
几年前的回去，她们带去了启动资金，成立了合作社。那是她们和另外几位知青凑出的25万元。这次回去，她们面临的资金缺口，比上次大几十倍。她们自己已经没有能力拿出这么多的钱，堵住这个窟窿了。
贾爱春说，回去可能就回不来了。她指的是她们的年龄（一位66，一位70），和目前需要承受的压力不匹配，会将她们拖垮。
贾爱春（手掌向下，一停一压）：过去是平地，现在是个坑。
她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帮助销售山河村今年的产品，回收资金，维持再生产，和为了再次拯救山河村而四处求救了。
在和贾爱春见第一面的时候，她就向我发出了邀请，邀请我去山河屯多住住，帮助他们工作。因为，她知道我也是知青。
在第二次接触中，她又再度郑重地邀请。郑重到起立走到我面前双手抱拳的程度，还让在场的山河村的人照做。
首先，她不知道我能不能帮上他们的忙。其次，身上扛着多大的压力，能让一位年届七旬的老人这样豁出面子求人、作揖？然而，她这样做，却没有丝毫是为了自己。
看她那光景，她还会求很多人，所有她认为能帮得上他们的人，甚至是所有能和她聊上几句山河村的人。
人不逼急了，能这样做吗？想到她的年龄，想到她不是为了自己而这样，心很酸，很不是滋味。
眼前的坑，爬不出来，就是灭顶之灾。但是，目前情形，这次她们似乎是很难爬出来了，山河村陷入了怪圈、绝境。
没钱还银行的贷款，银行就不能再次借贷给他们；得不到银行贷款，他们就没有钱购买种子化肥；如果不种地，就等于等死；而借了高利贷种地，又无异于饮鸩止渴……
涸辙之鲋（土路上，干涸的车辙里的小鱼）！无望无助！
我就是在这个时候认识这两位知青的。
徐桔桔不主动说话，但关键问题也会滔滔不绝
本来是想了解她们如何反哺故乡，然而现在，我听到的却是这个故事的续集——“灾难”。那么，接下来，“续二”将是什么？而最终，会有一个能让人欣慰的“尾声”吗？
贾爱春健谈，她说的最多的是销售他们的大豆
当初的山河村，在山穷水尽的时候，是两位知青带来了“柳暗花明”；这次，当山河村再次山穷水尽的时候，还会有第二个“柳暗花明”吗？
涸辙之鲋——但是，里面的鱼仍在翻滚着求生，满身泥，张着嘴，在一下一下机械地换气……
一切都显得那样的无望、无助……
谁能捧给他们一掬清水？谁能让他们重返江河？
02. 危机四伏
知青重返第二故乡，地方很支持，她们又带着启动资金，合作社顺利成立、发展。她们的事迹被媒体（包括人民日报、新华网、新民晚报等国内有影响的媒体）集中报道，一时传为佳话。山河村的合作社，也似乎会一直在顺风顺水中，驶向光明的彼岸。但是，仅几年后，就遇到了灾难性打击。这是当时的媒体们和关注他们的人所始料未及的。
其实，当时对正处在辉煌中的山河村来说，预见到未来将要遇到的危险，包括这次这样灭顶之灾，才是最为重要的。
现在回过头来看，我们印证了它的重要性。
从与她们的交谈中，我觉得，直接原因似乎是制度问题。要么不执行制度，要么是缺少有效的监督机制……
亡羊补牢，犹未晚也。
如果单是制度问题，是好修复的。但是有了好的制度和有效的监督机制，还会出现别的危机。制度和机制，只能保证队伍自身。养好了队伍是要出去打仗的。市场就是战场，市场也会瞬息万变。
山河村现在在卖大豆，其实，大豆市场在山河村以外已经发生了深刻变化。
中美贸易战对山河村的大豆有没有影响？是好是坏？美国大豆受阻，是不是对国产大豆利好？但是，俄罗斯的会做替代，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一正一负，似乎结果没变，但实际情况如何？即便现在没有影响，以后呢？也应该有一个全面的评估。
即便非转基因和有机种植能细分出不同市场，但是，同质化经营也会把市场变得拥挤和狭小，也有一个未雨绸缪的问题。
山河村所有的产品，都应该做一个市场评估，所谓知己知彼是也。
风险防范应该是全方位的，以上只说了产品和市场的问题。除此之还有影响二者的其他因素。
譬如政治经济等因素，还有气象。以上大豆市场的变化，就是受国际政治经济因素影响的。至于气象影响经济的情况，也比比皆是。黑龙江沿岸地区几乎每年都会遇到，开江和大雨造成的水灾，我们已经司空见惯。但，这些都会对山河村的产品造成影响。
只要生产产品，就会危机四伏。
不止山河村，所有地方和产品，都会遇到这样的问题。
因此，山河村面临的市场，永远是一个危机四伏的战场。
如果山河村现在开始注意这些问题，对以后的发展应该是有益的。起码可以减少危机出现的几率。
03. 飞蛾扑火
回到两位老知青。
从贾大姐谦卑、迫切地到处求人，可以看到她们现在拼命的状态。她们在为谁拼命？
如果有一天，山河村的人上台领奖的话，他们的获奖感言里，会不会描述这两位知青现在的状态？一定少不了会说到这个情节，并且会说到哽咽。于是，我们大家都会受到感染而感动。
这个情景可以前移吗？我们现在知道了这样的情节，会不会像获奖感言的时候那样，能够受到触动呢？
女人天生就有坚忍的本性，但是，在她们看似无望、近乎非理性的坚持背后，应该还有其他更为有力的支撑。
不在城市安享晚年，她们为什么要重回山河村？
明知是无可挽回的绝境，为什么还要往里面跳？
我没机会问她们，她们很忙。就算有机会问，她们的回答有人会信吗？
她们以前曾回答过很多记者的提问，她们说：是为了让山河村的乡亲们过得更好些。但是，她们这样说，有多少人会信？我也是在知道了她们的付出都是无偿的之后，才相信的。
我相信她们所做的一切，包括这次的重新接手危局，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改变山河村的现状，让乡亲们过得更好些。
这应该就是她们的理想了吧。什么是理想？理想就是一个可以以命相搏的目标！人为了理想是可以奋不顾身，是可以自我牺牲的。
涸辙之鲋，那车辙里的小鱼是被动地被困住的。而现在的徐桔桔和贾爱春，则是主动钻进包围圈的。她们的举动，更像是飞蛾扑火。
飞蛾扑火有意义吗？可能在世俗那里没有丝毫的意义，但是在理想这里，却会有截然不同的答案。
火焰是美丽的，但是飞蛾却不能靠近。靠近了，就意味着灭亡。但是，飞蛾还是义无反顾地扑向火焰，引燃自身。那一瞬间，火焰更加辉煌……
为了让理想实现得辉煌，她们会义无反顾地扑向火焰。
知青的季节已经过去，知青们早已回到城市。
农村，“前方”空寂，我们看到的是一场两个人的战争。她们孤立无援，她们在战壕里固守，她们向着后方悲怆地发出了求救信号，等待救援。
我们是后方吗？
后方——你听到了吗？
后记：目前，为了解决资金周转问题，山河村正在努力自救：打通网络渠道，销售自己生产的“非转基因大豆”
发表于 2019-7-20 18:2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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