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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乐年华》之十三:
夜雨滂沱
(题记:那一整夜的瓢泼大雨啊,我坐在泥水地里,无助地承受......)
下乡第一年,我在围场老窝铺水库工地出民工,那一年,不到20岁。
有人从生产队给我捎来一封来自天津的家书,信里说母亲病得厉害,又想我,天天念叨我的名字。
眼泪刷地流了下来。马上找指挥部请假,简单收拾一下,没吃午饭,拿着两个玉米面饼子和一块咸菜,边吃边往生产队赶。
生产队离水库工地70里,那时根本没有车,只有靠两条腿走。
一路上几乎见不到人,路也不是正路,为抄近,还净走些田间小埂,有时路断了,只好遇沟而跳、遇水而趟。
黄昏时,大约已走了40里,到了南山嘴一带。两个饼子的热量早就消耗殆尽了,饿得有些撑不住了。找个老乡家,要了一块干粮,喝了一气凉水,老乡家只剩了半块干粮给我,吃完后只是觉得更饿。
走出老乡家,接着赶路。
又走了不到10里,天色暗了下来。回头望望天空,有些惊呆了。
大片大片的乌云浓浓地追了过来,一场大雨是躲不过去了,我加快了脚步。
前面有座山,可以走近路,来时就是走的这条山路,我沿着小路上山了。
天色突然黑了下来,本来就模糊的小路现在一点也看不到了,我无法再走了。
顷刻间,暴雨倾盆而下。衣服马上湿透,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流,山上的雨水在脚底下哗哗流过。躲,无处可躲;走,无路可行。我扶住一棵树,站在那里,任雨水恣意发作。
天是漆黑的,真正理解了什么叫伸手不见五指;
大雨哗哗,真正体会了什么叫“倾盆”。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两个小时过去了,雨没有停的意思,我又累又冷又饿。反正身上里外都是湿的,索性一屁股坐在泥水里。
靠在一棵树下,我坐在水中,伸直了腿,水从我的腿缝中淌过,我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天,黑黑的,雨,大大的。
坐在泥水里,好多好多记忆中的往事此时渐渐苏醒,格外清晰:
想起那次生病,一家人围着我,妈妈用小勺一勺一勺喂我罐头--好想妈妈;
想起父亲每次上班前把饭盒里的肉悄悄拿出来,留给我们中午吃--好想爸爸;
想起哥哥一次次的关心和容让,想起弟弟一次次的玩耍和依恋--好想我的兄和弟;
想起我的亲戚,想起我的邻居,想起我的老师,想起我的同学......
迷迷糊糊地,我似乎睡着了。
不知什么时候,雨停了。虽然山上的流水仍在淙淙往下淌,树上的雨滴仍在不住往下滴,但的确是雨停了。
夜是那样地漫长,只觉得很冷,身上有些瑟瑟发抖,大概是下半夜了。
我摸着黑,脱下所有的衣服,使劲拧干水分,重新穿上。
北方的雨,很少绵绵,没多久,星星从云层里钻了出来,月亮也在云中时隐时现,山峰和树木渐渐清晰了。
我还是不能走,因为脚下无路,也不知方向,甚至连该上山还是该下山都拿不准。
身上冷,就得活动,伸伸胳膊踢踢腿,抓住大树转圈圈,甚至放开喉咙吼了一段:“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夜空里,声音传得很远,回音在山里萦绕。
天似乎有些亮了。
我渐渐看清了四周,又吓了一跳:五六米外是个陡坡,足有十几米高,如果在黑夜里乱闯,可能会跌落下去,心中暗暗庆幸。
找对了方向,我摸索着前行,脚下的草极滑,我扶靠着一棵棵的树,踉踉跄跄赶路。走了不多远,找到了路径,总算有了前进的目标,走上了正路。
大约又走了20里,翻过一座小山,我的小村庄终于映入眼帘......
(收于《春历秋思》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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