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张永柱 于 2017-5-7 18:54 编辑
何其芳高度 ——何其芳早期诗作欣赏
现代诗人中,何其芳是至今难以企及的一个高度。他的早期作品,到今天都还具有不可替代的价值。在他的幼年时期,中国文坛上发生了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巨变。以中国新文化运动的领袖人物胡适为代表的“五四”新诗运动,拉开了中国白话新诗的序幕。随后的二十年代、三十年代,是中国新诗的活跃时期,一批年轻诗人以不同的个人追求,在多样化选择中百花竟放。何其芳诗歌的发蒙与新诗的诞生几乎是在同一个时期。与其他诗人不同的是,何其芳不取其豪放的气派,也不追求刻意的修饰,他不是呐喊,不是号角。他是在独特的生活审视中,用最朴实生动的语言,组合起一幅幅清新的画卷,表达自己唯美的艺术品质,成就了中华文学宝库里标新立异的一大魅力实践。 本文主要从主题、语言、意境三个方面来赏析何其芳的早期诗歌,探讨诗人个性化的艺术风格。
一 爱情是人类永恒的主题,也是文学艺术经久不衰的创作主题。我们欣赏何其芳的早期诗歌,一定离不开他一生所坚守的这一理论。何其芳是从万县乡下走出来的,在异乡长夜里,他没有太多的浪漫生活,其作品也不是那么缠绵悱恻,而是于现实和幻想之中,掏出对于爱情的内心感应:“告诉我,用你银铃的歌声告诉我,你是不是预言中的年轻的神?你一定来自那温郁的南方,告诉我那儿的月色,那儿的日光,告诉我春风是怎样吹开百花,燕子是怎样痴恋着绿杨。”何其芳的爱情诗歌,就是这样以很纯朴的语言句式来表述的,初品朗朗入耳,细读娓娓生情。 何其芳的爱情诗能够让几代少男少女们心仪和痴迷,是因为其真挚而热烈,新颖而绮丽,是源于他对于爱情的真诚体验,源于他毫不矫揉造作的心灵抒发。他不是把爱情当作调味品掺合在诗句里,而是作为精神元素,作为诗歌的太阳,贯穿于自己作品的全部主题。也就是说,爱情,是何其芳早期诗歌的灵魂。无论《预言》、《爱情》,还是《秋天》、《梦歌》,都集合了爱情的精华,成为男女读者的兴奋点。“爱情是很老很老了,但不厌倦”,“夜的胸怀为你的步履起伏得更柔美”。美得这么天然,美得这么透彻。这就是何其芳。 在《圆月夜》里,他写道:“圆月散下银色的平静,浸着青草的根如寒冷的水。睡莲从梦里展开它处女的心,羞涩的花瓣尖如被吻而红了”。对于甜蜜醉人的初恋,这么细腻的拟人化描写,出了何其芳惊人的才华和天赋,谁还有“羞涩的花瓣尖”是因“被吻而红了”这样的奇特联想? 对于何其芳的情感世界以及早期诗文,尽管后来的研究者们众议纷纭,各执己见,但我们始终认为,不能离开他所处的那个时代环境和他的个性化探求。何其芳走出令他苦闷的乡村私塾,转辗到上海、北京、天津、山东等地求学和教书。一个处于人生转折期和青春动荡期的青年知识分子,彷徨着也探寻着。但何其芳一直向往进步,向往一种新的生活,同时又不放弃自己对诗歌的执著,他带着他的诗歌流浪。即使在他教书的时候,还办过刊物并发表了大量的诗作。所以人生的多行道并没有改变他对文学艺术的专一和精致把握。诗歌,就是他的私房话。可是我们从对何其芳早期诗歌的认识和评价中,还常常看到一些根深蒂固的所谓“正统标准”,仍然左右着“何其芳论”。即使再美的“私房话”也要被放在“革命”、“政治”的三木之下拷问。何其芳和艾青,后来在延安同被认为是知识分子改造最成功的两个典型。而艾就这么评价何:“何其芳有旧家庭的闺秀的无病呻吟的习惯,有顾影自怜的癖性,辞藻并不怎么新鲜,感觉与兴趣都保留着大观园小主人的血统,他之所以在今日还能引起热闹,很可以证明那些旧精灵的企图复活,旧美学的新起的的挣扎,新文学本质的一种反动。”而周扬这样的“文艺沙龙”,直到晚年还称何其芳是“资产阶级唯美作家”。作家要靠作品发言。对于这些苍白无力的“评论”,何其芳的诗歌就是最好的回答。中国文艺界总是少不了那么一些人,总爱操起家伙打同行。今天,不荡涤污流浊水,不能还其清源;不摒弃陋习“左”风,何以评价何其芳这样的真正的诗人? 何其芳绚丽卓美的诗章,尤其是空透、宁静的爱情诗,不会因为这些所谓的“评判”而失去其光辉。当中国现代新诗映亮上世纪三十年代文学天幕的时候,“汉园三诗人”是三颗耀眼的新星,而其中何其芳又是公认的最杰出的青年诗人,是最亮的星光。而且在中国文坛,一直有“鲁迅属于魏晋,周作人属于明清,何其芳属于晚唐”的说法。这三为文学家中,又只有何其芳是冠以“诗人”称号的,这就足见其在诗坛上那一席之地的分量。何其芳是一位多情的诗人,他臻于完美的爱情诗语,是永恒的,属于朝阳般的男女青年,因而具有热情旺盛的生命活力。
二 我们品读何其芳,不能不谈及他诗歌的一大重要特色,那就是何其芳式的诗歌语言。把生活语言置换为文学语言,何其芳有着过人的艺术修养。诚然,他的诗歌“辞藻并不怎么新鲜”,但这只是一家之言。所谓“新鲜”与不“新鲜”,是难有定论的,关键在于驾驭语言的本领。生活创造了语言,诗人则用语言来反映生活。同样的语言,不同的诗人使用起来就有了不同的风格,不同的艺术品位。“你青春的声音使我悲哀。我忌妒它如欢乐的流水声,睡在浅浅的绿草里,如群星的银声坠落到梦着秋天的湖心”,这类语言,可能是人人心中所有,但却是人人笔下所无。何其芳的诗歌语言决不是无病呻吟,而是与丰富情感共鸣,“情动于中而形与言”。“今宵准有银色的梦了,/如白鸽展开沐浴的双翅,/如素莲从水影里坠下的花瓣,/如从琉璃似的梧桐叶/流到积霜的瓦上的秋声。/(《月下》)精美的语言,无穷的韵味,有评论认为何其芳的价值不在于其有高深的思想,而在于他天赐的对汉语的敏感,并精妙细微地表现出了心灵的细微跳动。他深入汉语的文字深处,探回了骊珠。即使到了今天,中国已经出现了更高的天才,但在对文字的敏感上,依然无人可与之匹敌。他完全颠覆了语言的成规,恢复语言的新鲜感和表现力。委婉细腻而又毫不拘挛,言之所至,情之所至。何其芳对诗歌语言的收放能力,远远超过同时代的其他诗人。“眼遇佳句分外明”,在何其芳的作品里,常常可以看到那些热情奔放的诗句。在《欢乐》中他一开始就以提问式的语句写道:“告诉我,欢乐是什么颜色?像白鸽的羽翅?鹦鹉的红嘴?欢乐是是什么声音?像一声芦笛?还是从稷稷的松声到潺潺的流水?”他用颜色、声音和羽翅、芦笛等来尽情的描述欢乐,使自己笔下的“欢乐”有声有色,有优美的意象。你能说这样的语言是“无病呻吟”,是有什么“顾影自怜的癖性”么? 精于美丽动人的诗歌语言,是何其芳爱情诗的一大表现特色。他本人就曾经说过:“诗是一种最集中地反映社会生活的文学样式,它饱含着丰富的想象和感情,常常以直接抒情的方式来表现,而且在精炼与和谐的程度上,特别是在节奏的鲜明上,它的语言有别于散文的语言。”读何其芳的诗歌,是一种美的享受,其中一些警句,更是诗歌语言中的闪亮珠玑。在《爱情》中他写“晨光在带露的石榴花上开放。正午的日影是迟迟的脚步”。这里,“正午的日影是迟迟的脚步”形象地表现了“晨光”的动感。我们可以从语境里感受到一种自然的真美,感受到何其芳语言的魅力。“我说你是幸福的,小玲玲,没有照过影子的小溪最清亮。”这是《花环》中,何其芳奉献的奇特诗句。用“没有照过影子的小溪”来比喻纯洁的少女这还不算新奇,但是后面“最清亮”三字,和前面“没有照过影子”的文字一粘合,就是非常绝妙的语言了。在独特的语言结构中,何其芳始终与情感世界心腕交应,把自己的诗歌语言酿制得醇醪般甘美,读起来使人心摇神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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