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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勃的插队生活》 第一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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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31 17:15:54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西荆村民 于 2016-1-31 17:22 编辑

     散会后,男生回到住窑。不一会儿邢军过来找贺豫生商量明天谁去县里。
     贺豫生说:“大家自愿报名。你明天早晨把女生的名单给我。我算一下人数。如果够八个最好,如果不够,咱们再动员。”
     邢军走后,贺豫生让男生报名。张明说他胃疼,想在家休息。别人都报了名。
     贺豫生对李学农说:“你起得早。明天你通知荆安邦早点做饭。别误了出发。”
     李学农说:“好嘞,没问题。”
     第二天一早,要去县里的同学提前吃饭。贺豫生点了一下人数,是十一个。
     号声响起,是从东桥方向传来的。
     蓬勃听声音像是军号,但号谱却毫不着边儿。
     蓬勃上初中时,家住部队大院。天天都能听到军号声。他能区分各种号谱。
     秋娃吹号,是吹到哪儿算哪儿,反正这一口气吹出高低拐弯儿音就行。
李学农与蓬勃对视一下说:“这吹得是什么号?我听像是发丧。”
     贺豫生说:“别管什么号了,有声就该出发。咱们不认路,赶快到东桥等拨人,一块儿走。”
     西荆离县城八里。大家一路说说笑笑,来到县城,找到南大院。
     南大院是群众集会的场所,有土墙围着。院墙留有豁口供人出进。院墙上贴着布告。布告是个判决书。上面写的是:
     “罪犯刘建勋,男,汉族,64岁,1904年出生,籍贯山西,出身富农。”
     “该犯一贯仇视党、仇视人民、仇视社会主义国家,不思改过,长期散布反动言论,违法乱纪。该犯使用威胁利诱等手段,诱奸妇女十九人,诱奸幼女两人。”
     “该犯对上述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该犯属于反党、反社会主义、与人民为敌的、死不改悔的反动分子。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应予严惩。”
     “本院判决刘建勋死刑,立即执行,剥夺政治权力终身。”
     “山西省绛县人民法院。”
     判决书上在刘建勋的名字上画了红勾。
     高万仁在会场外把西荆的人招呼到一起,带进会场。
     这个会场很大,约有两三千人。正面台子上挂着“宣判大会”的横幅。
     主持人宣布大会开始,介绍出席大会的县领导人、法官等。领导讲话之后,主持人宣布:“把罪犯刘建勋押上来!”
     罪犯被五花大绑着押上台,低头站在一侧。
     法官宣读判决书。当他读到“判决死刑,立即执行”时,犯人已经站不住了,被法警架着。
     法官又宣布:“验明正身,立即押赴刑场!”一个法警走到罪犯身后,用手抓住他的头发,迫使其仰起头。前面有人拍下照片之后,将一个木牌插到罪犯背后。木牌上写着罪犯的名字,并用朱笔红叉。这叫“绝命牌”。
     罪犯被押下台,穿过人群闪开的通道,直出豁口。那里早有两辆卡车等候。其中一辆车上站着四个士兵,另一辆车上站着两个士兵,车下站着两个士兵。士兵都是荷枪实弹,戴着大口罩、白手套。
     罪犯一出来就被押上卡车。车下的士兵刚一上车,卡车就开动了。
     大院里的群众蜂拥而出,紧追卡车,要看杀人。同学们一下走散了。
     蓬勃在人群中找到宝宝。他说不想看杀人,要早点回村。宝宝说他知道一个近道。于是蓬勃和宝宝离开大路,抄近路向西荆方向走去。
     出城没走多远,只见尘土飞扬,两辆卡车开过来,停在一个小土岗附近。蓬勃看得清楚,那正是押送罪犯的卡车。
     宝宝说:“咱们不走了,先看杀人吧。”
     蓬勃后来才知道,行刑队先开车押着犯人在城里游街,然后才开到刑场执行处决。宝宝所走的近路,误打误撞地到了执法现场。
     既然赶上了,那就看看杀人吧。
     士兵把罪犯推下卡车。罪犯已不会走路,被两人架着,拖到小土岗前,双腿跪在地上。
     这时候,那些跑得快的群众,气喘吁吁地从远处跑过来。为了看杀人,他们跟车在城里跑了一圈,现在总算没迟到。
     只见一个士兵用手拔掉犯人的“绝命牌”,扔到地上。另一个士兵举起步枪,枪口指向犯人的脑后。“呯”一声枪响,犯人立刻脸朝下扑倒在地。开枪的士兵转身向卡车走去。
     另有一个士兵过来将犯人翻过来验尸:子弹从犯人脑后射入,从前额惯出,人已气绝。他拍了照。
     拍照的士兵走后,又一个士兵持枪过来,指向犯人的面门。一声枪响,犯人的脑浆飞溅,头盖骨碎成几半。围观的人轰一下散开。有的人恶心的吐了起来。
     整个处决过程,就发生在蓬勃眼前。那些行刑的士兵对群众的围观毫不在乎。他们行动娴熟、迅速,毙人之后,也不收尸,跳上卡车,瞬间便消失在车轮扬起的尘土之中。
     回到西荆,同学让蓬勃讲讲怎么枪毙犯人的?
     蓬勃说:“太恶心啦!本来第一枪就已经死了,干嘛还要补第二枪。这一枪可不得了,整个儿脑袋都炸碎了。”
     李学农说:“你不懂。这叫死无完尸。”

     晚饭时,张明没有来吃。黄琳说是因为肚子痛,他在窑里趴着。
     吃完饭,蓬勃问张明是哪个部位痛?张明有气无力地说:“是胃痛。以前也痛过,吃几片胃舒平就好些。这回吃过药也不管事。”
     蓬勃看着张明蜡黄的脸说:“伸出舌头让我看看。”
     张明伸出舌头。
     蓬勃看后又用手轻按腹部,还学做中医的样子用三个手指把脉。一边把脉,一边搜肠刮肚默背药书上的词语。然后学做郎中的样子摇头晃脑地说:“你的舌红,舌苔薄黄,上腹胀满,下腹柔软,脉向来弘去细。你这是‘肝郁气滞’。吃胃舒平不对症。你还有别的药吗?”
     张明说:“桌上那个纸盒里是我从家里拿来的药。你找找看。”
     蓬勃打开纸盒。里面除胃舒平外,还有一瓶ABC,是治感冒的;一瓶黄连素,是治腹泻的;一瓶紫药水、一卷纱布和一卷橡皮膏,是治外伤的。
     蓬勃说:“这盒里没有对症药。如果你痛得厉害,我可以给你治。”
     张明问:“有办法吗?”
     “那当然。我会针灸,保证针到病除。”
     张明说:“你又不是大夫,怎么会针灸呢?”
     蓬勃不再装腔作势了,认真地说:“我爸爸和妈妈都是部队搞医的。我跟他们学了些医道,都是最实用的。放心吧,你这是小病急发。我绝对有把握。”
     张明说:“咳!死马当活马医吧。我就交给你啦!”
     听说蓬勃要给张明扎针,黄琳和李学农过来看稀罕。
     蓬勃从行李箱中拿出一个长方形棕色铝制小药箱。打开药箱,取出一个广口瓶,一个铝制注射器盒,一把镊子和一小卷纱布。
     他打开铝制注射器盒,里面有许多不同长度的针灸钢针。选出几支,并排插在纱布卷上。
     再用镊子从广口瓶中取出浸泡酒精的棉球,把选出的钢针仔细消毒。然后又给自己左手合谷穴位消毒。
     他手捏一支两寸长的钢针说:“我先给自己扎一针,让你知道我不是瞎吹的。”
     只见蓬勃手指一点,钢针便刺破皮肤立在合谷穴位上。他又用手指捻几下,钢针全进去了,只留针柄在外。
     他举起手让张明看清楚后,又捏住针柄,轻轻一捻,钢针便顺利拔出。就像玩魔术一样,瞬间就完成了进针和出针的过程,而且每个环节都交代得很清楚。
     张明说:“就这么简单,完啦?”
     蓬勃说:“不是。针灸取穴有个口诀:‘头项寻列缺,腰背委中求,胸腹三里走,颜面合谷收。’我刚才演示的穴位专治牙痛。你的病得扎内关、足三里、三阴交和中脘几个穴位。而且还要‘留针’三十分钟,中间还有两次‘醒针’手法……”
     “得啦。你别光说不练,快动手吧!”张明有点急了。
     蓬勃看火候差不多了。其实他刚才那一演一说,也是治病的一部分。他爸爸说过,这叫“引导”。许多病与人的情绪有关,“思则气结,伤脾胃”。施治前,先用某种方法把病人的思想从“气结”中引出,再引入行医人预设的“新气场”。
     张明的思想在蓬勃的“引导”下,发生了从痛苦到求医、从怀疑到相信的变化。说明他体内的经络已发出接受治疗的信息:可以用针了。
     蓬勃在张明的腿部和腹部选好穴位,消毒、进针、醒针、留针。
     在留针等待时,黄琳问蓬勃:“你怎么学的针灸?”
     蓬勃说:“看见这小药箱了吧?这是我爸当年在八路军行医用的,是缴获小日本的战利品。
     “那时八路军缺医少药,洗伤口用盐水,得病除了用草药就是针灸和拔火罐。我爸那时是个‘万金油’大夫,遇到什么病号都得治。一小把银针、几只火罐、一瓶烧酒、一瓶高锰酸钾、几片磺胺……都象宝贝似的放在小药箱里。就凭这点东西,他救治了许多人。
     “我爸最拿手的是针灸。他希望有个接班人。他时常给我讲这方面的知识,还拿书给我看,让我在茄子上练习针法。
     “我其实并不想学医,一心想当飞机设计师。但由于他老讲针灸,不知不觉也记住一些。文革大串联时,我竟然用上了所学的医术。有些小病自己就能治。
     “在做插队准备时,我特意拿了爸爸的小药箱,还重新学习那些医疗书。我觉得在农村缺医少药的环境里,这些都是有用的。”
     黄琳说:“听你这么一说,我都想学针灸了。”
     蓬勃说:“你可不行。第一,你家里没人从医,你没有这方面的遗传基因;第二,你缺乏悟性,对医道反应迟钝;第三,你没有病理学、人体解剖学和临床诊断学的基础知识。中医的望、闻、问、切就是诊断,针灸更离不开诊断,能对症下针方能治病。”
     说到这,蓬勃看看手表,快到时间了。
     他用两手轻轻按在张明肋下,感觉到他腹内的气脉开始运行,高兴地说:“已经有效果啦!你就等着放屁吧。放了屁就好了。”
     他边说边起针。起针之前又做了一次捻转弹拨强刺手法。
     一个多小时后,张明说:“针灸这玩意儿真灵。刚才我肚子里一阵咕噜,连放几个屁后,就不痛了!”
     蓬勃故作谦虚地说:“雕虫小技,雕虫小技。”

     第二天,学习班分组讨论。南窑里一组;东窑里一组;大队理发室里一组。知识青年被分到各组。因为村里人文化不高,所以由知识青年负责记录。
     蓬勃和学农被分到理发室这一组。
    理发师是个小伙子,姓李,叫连发。村里人叫他李发,与“理发”谐音。他也是学习班的成员。
     理发室不大,十来个人就坐得满满的。这组大多是年轻人,由秋娃负责。
     大家坐定之后,秋娃带领大家举行仪式:“首先让我们祝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万寿无疆!祝伟大统帅林副主席身体健康!身体健康!身体健康!”
     仪式完毕,照例是先学习毛主席语录。秋娃读了一段语录之后,对蓬勃说:“我念不好,还是让咱们的大学生念吧。”
     蓬勃一口气念了好几段。如果不是秋娃叫停,他可能会一直念下去。
学完了毛主席语录,秋娃主持讨论。他没有准备讨论提纲,让大家随便谈。
     没有人发言。
     有人摸出烟来,点燃,深深吸一口,吐出长长的烟雾。似乎受到传染,你抽、他抽、我也抽。一时间小小的房间笼罩在烟雾中。
     终于有人说话了:“吃烟不?”他问蓬勃。
     蓬勃说:“谢谢。我不会吸烟。”
     他又向李学农让烟,学农也说不会。
     有人建议:“让北京的大学生给说说呗。”
     “对!你们是大城市来的,比我们见得多。说说呗。”
     李学农挤了下眼,咧嘴笑着说:“我们是向贫下中农学习来的。参加清理阶级队伍学习班,受到很大教育。”
     秋娃说:“你就谈谈感想。”
     李学农说:“说不上感想,就是有一点不明白:李向坤那么顽固,怎么一捆就全招了?”
     姚爱信叼着烟袋说:“我来告诉你。这捆人的绳子有讲究:粗绳捆上不疼不痒,细绳捆上可厉害。万仁用的是小手指粗细的小绳子。人的胳膊被绳子缠绕几圈,再反绑,再向上一提,就上了‘劲儿’。胳膊因为血脉不通就会肿胀,小绳会越勒越紧,疼痛难忍。时间一长,那李向坤还受得了?要是还不招,非疼倒了他!”
     蓬勃问:“郭玉水问李向坤‘要绳子?还是要火柱?’。刚才说了绳子,那火柱又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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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31 17:22:56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西荆村民 于 2016-1-31 17:26 编辑

     姚爱信不忙回答。他在板凳沿儿上磕出未抽尽的还带着点儿火星的烟灰,又续上一锅烟叶,再把带火星的烟灰捏进烟锅,紧嘬两口。新烟叶被火星引燃了。
     他吐出一口烟雾,才说:“这火柱不是用来打人,是给绳子‘上劲儿’的。让被捆的人趴在板凳上,把火柱从胳膊下面穿过,再扳住肩膀往上翘。这‘劲儿’可大,一般人都扛不住。”
     姚爱信的话音刚落,有人说:“你那话说球咧。就有人扛得住。”
     “你说谁扛得住?”
     “姚文科呗。肃反时捆他还轻呀?小绳子都捆断啦。他招了么?还不是吊起来打,才招的。”
     姚爱信不服气:“你说的是姚文科,我说的是李向坤。你看向坤那熊样,刚上绳子就尿啦……”
     秋娃不想让他们再争下去,向姚爱信摆摆手说:“这个话咱们留着以后再说。现在大家讨论一下这几天办学习班的收获。还有对昨天宣判大会的感想。”
     姚爱信不做声了。其他人也没话说。于是又开始抽烟。
眼看要冷场,秋娃点名说:“小磨,看你平时话挺多,今天咋招啦?你说说。”
     小磨故作思考状说:“我说就我说。我说昨天的宣判大会是杀鸡儆猴,你看对不对?”
     “什么敬猴?你就别摆谱啦,说明白点儿。”
     “这还不明白?平常有个‘杀一警百’的说法,用在这里就不合适。因为真正顽固不化的死硬分子是少数。杀死一个,震慑少数。”
     “对,对。说得有道理。”大家表示赞同。接着你一言我一语,对宣判大会发表各自的看法。
     讨论会结束后,大队通知:晚饭后学习班在南窑集中,要“打活靶子”。
南窑里,又是烟雾缭绕。不同的是,桌上多了一个油灯。炕上、地上不时闪着抽烟的火光。
     郭玉水带领大家举行完了会前仪式,亮着嗓门说:“贫下中农同志们,今天要打的活靶子是吴素珍。此人是个国民党,一直隐瞒成分。解放后本性不改,到处造谣,进行反动活动。今天就让她上上群众会,打打她的反动气焰。把吴素珍带上来!”
     窑门推开,吴素珍低头进来。
     郭玉水背手站在吴素珍面前说:“吴素珍,你的问题我们已经掌握了。今天就看你说不说?你以前常对人说:‘大江大海都过来了,羊沟沟里翻不了船。’今天我非叫你在这个羊沟沟里翻船不可!你交待吧。”
     吴素珍仍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长出一口气,又把嘴闭得紧紧的。
     “快说吧!”郭玉水催促。
     “快说!”黑影里有人大喊。
     吴素珍开口了:“你们既然已经掌握了,我还谈什么呀?”
     郭玉水说:“掌握了也要说。就是要看看你的态度老实不老实。”
     吴素珍把抵着的头抬起来,口气有点强硬地说:“你们无缘无故的把我带到这,让我说什么呀?”
     高万仁火了,“啪”的一声将绳子摔在桌上,油灯的火苗被震的乱晃:“你还敢狡辩!吴素珍,你是非要吃家伙了!”
     郭玉水转身走到桌边说:“不费那个时间了。吴素珍,要绳子还是要火柱?你自己挑吧。”
     吴素珍摊开两手,不在乎地说:“捆就捆呗。反正我没啥问题。”
     高万仁拿起小绳,秋娃跳下炕,两人一左一右,把吴素珍绑了个结实。照顾她是个女的,绳子没有“上劲儿”。
     郭玉水问:“怎么样?快说吧。”
     吴素珍不说话。
     高万仁说:“我给你提个醒,你参没参加国民党?”吴素珍身子微微一颤,说:“不记得了。”
     “混你妈的蛋!你狗日的非吃硬的不可!”说着高万仁把绳子的活扣用力一拉。
     吴素珍“啊呦”一声,疼的她额头青筋暴起。她哭喊道:“我说,我是国民党。”
     “有什么罪恶没有?”
     “有。”
     “什么时间?什么地点?”
     “四六年我报告了两个人。怀疑他们是共产党。”
     “还有别的吗?”
     “没有了。”
     看吴素珍都招了。高万仁瞪着眼说:“你必须老老实实交待,否则就更不客气。昨天县里毙了一个,大伙都看到啦。你想学他吗?”
     吴素珍疼的咧着嘴说:“我都交待啦。没有了。”
     郭玉水说:“早知这个结果,你还嘴硬什么?好吧,今天先谈这。松绑,带下去!”
     打完“活靶子”,高万仁布置明天的活动:还是在南窑集中。打下一个“活靶子”。

     “你还有没有阶级感情?”李学农霍地从炕上坐起来,大声嚷道。
贺豫生半眯着眼,躺在被窝里不吱声。
     本来嘛,学习班散会已经够晚的。他回到窑里躺下后,随便说了一句:“我觉得这个学习班不讲政策。”不料李学农窜出这么一句。你嚷就嚷吧,干嘛又坐起来?
     李学农见贺豫生不答话,认为自己占了理,于是继续进攻:“贫下中农捆他一绳,你就说‘不讲政策’。你敢把这话放到会上去吗?看贫下中农怎么反映你!你在替谁说话?……”
     “我替党的政策说话!”贺豫生反击了。
     李学农被顶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蓬勃插话:“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我们都知道啦。不过我看他们挨一绳也是活该。谁叫他们蚯蚓啃水泥嘴硬呢。”
     李学农见有了同盟,话更多了:“就是嘛。他死不承认,你怎么办?一捆就招了。别光看这儿捆人,就连公安局抓住小偷,不老实的话,也是一顿爆揍。你别一看捆人就喊什么‘讲政策啦’……”
     “算了,算了。”贺豫生不耐烦地说。
     “别吵啦!还让人睡觉吗?”黄琳不满地嘟囔。
     大家不做声了。窑洞里安静下来。
   
第二天一早,李学农的歌声又飘进窗子:“阶级斗争风浪涌,路线斗争心要明,立场坚定跟党走,革命传统要继承。”
真是“歌如心声”。他的歌,就像天气预报,表达他每天的情绪。
今天学习班要打击的对象是张爱民。
郭玉水介绍时说:“张爱民这个人,是个坏分子。他扔下家里的老婆、孩子从河南流窜到山西。到山西后又取了老婆。平时小偷小摸不断。群众非常气愤。所以要狠狠整治他。”
张爱民被带进后,郭玉水照例“关照”几句。然后一问一答,不出三句话,郭玉水便问:“要绳子?要火柱?”
今天桌旁多了一个人,就是李学农。他手执一根一米多长的火柱,在张爱民的眼前晃着说:“要绳子还是要火柱?快说!”
高万仁不由分说,用小绳子把张爱民绑了。还没“上劲儿”,张爱民就叫爹叫妈的全招了。
今天这“活靶子”也太不禁打了!
郭玉水站起来,清清嗓子说:“贫下中农同志们:事实证明,阶级敌人虽然是狡猾地,是顽固地,但在革命群众面前却是不堪一击地。我们西荆大队清理阶级队伍学习班,在伟大领袖毛主席光辉思想照耀下,在大队党支部正确领导下,经过几天的学习和讨论,通过与阶级敌人面对面的斗争,提高了觉悟,统一了思想,取得了巨大成功!今后我们还要紧紧抓住阶级斗争这个纲,抓革命、促生产、促工作、促战备。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郭玉水的发言很精彩。他一定是做了充分准备。因为这届学习班与往常不一样:除了那些拿锄头把子的大老粗外,还有一帮北京来的“大学生”。他们是来向贫下中农学习的。
郭玉水说完后,高万仁又做补充发言:“刚才治保主任说了,学习班办得很成功。我同意。我再补充一句:来咱们西荆插队的知识青年,从始至终,全部参加了学习班。他们从开始时只听、只看,到后来参与行动。这个进步,也是我们学习班成功的标志之一。下去后,要好好总结经验。
“学习班结束前还有最后一项活动,就是分组召开总结会。每个人在会上要谈谈自己思想认识有什么提高。”
学习班圆满结束了。
贺豫生通知同学们:“晚饭后大家到东房(女生住房)集中,咱们自己开个总结会。”
蓬勃想:“学习班不是已经开总结会了吗。每个人都有发言。虽然说法各有区别,但基本内容都顺着郭玉水的调子。你还有什么新鲜的?”
东房总结会开始了。
贺豫生说:“我把大家召集到一起,开一个咱们自己的总结会。目的是让每个人谈谈自己的真实想法。”
“我知道,通过参加学习班,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感受。但在学习班那种环境下,也许不好谈出来。现在我们是在自己的家里,我们为自己创造一个言论自由的场所。在这里可以畅所欲言。我们不做记录、不抓辫子、不戴帽子、不打棍子。”
“大家发言吧。”
同学们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谈了自己的体会。大致是:自己受到很大教育;听到和看到农村的阶级斗争;认识到农村阶级斗争的复杂性、尖锐性和残酷性……
大家都谈得差不多了,贺豫生最后发言。
他拿出毛主席语录说:“毛主席教导我们:‘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在拿枪的敌人被消灭以后,不拿枪的敌人仍然存在。他们必然地要和我们做拼死的斗争。我们绝不可以轻视这些敌人。如果我们……”
在贺豫生念语录时,蓬勃在想:“至于这么正经吗?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念完语录,贺豫生说:“这几天,我们亲眼看到农村的阶级斗争事实。比如暗藏的国民党;没有挖出的历史反革命。他们并没有因为革命胜利了而停止他们的反动活动。他们当面好像挺老实,但骨子里却对无产阶级政权恨得咬牙切齿。一旦时机成熟,他们又会把屠刀架在贫下中农的脖子上。学习班挖出了这些暗藏的敌人,使革命队伍更纯洁,使革命政权更巩固了。清队学习班的成绩很大,不可否认。”
蓬勃听到这儿,心想:“还是老一套,没新鲜的。”
贺豫生接着说:“但是,目前存在着两个严重的问题。”
蓬勃一听“但是”,觉得后面要有文章了。
贺豫生继续说:“第一个问题是大队领导搞逼供信,违反党的政策。”
“那天晚上我与李学农对这个问题有过争论。他认为打骂坏人是应该的,是对敌斗争的一种手段。而我并不这么认为。”
“我认为清队的目的是通过内查外调、发动群众揭发,挖出暗藏在革命队伍中的阶级敌人。”
“回过头来看西荆整的这几个人,基本上是有定论的‘死老虎’。把‘死老虎’当‘活靶子’打一顿,实际作用是淡漠了清队工作的真正意义,却突出了领导干部不讲政策的反面影响。”
“我再说第二个问题,就是大队干部不走群众路线,没有发动群众。”
“我把学习班好有一比:他与旧县衙提审过堂没两样。你们看,会上除了郭玉水喊‘要绳子,要火柱?’和高万仁动手绑人外,没有群众出来搞揭发。群众只是喊口号。”
“所以我认为,如果要总结的话,就应该站在党的利益和人们的利益的高度上,好好反思一下学习班的得与失。”
“我为什么今天敢于在这个会上把问题提出来?就是我觉得自己虽然来到农村,但不管何时何地,我都襟怀坦白,是非分明,勇于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
好嘛!蓬勃又看到了那个写文章捍卫朱自清的贺豫生。现在他要捍卫的是毛主席的革命路线。
贺豫生呀,刚才你的那些话,也就是在东房里说说。听起来头头是道,但要真说出去,那麻烦可就大啦!
东房里特别安静。不论男生、女生。都耐心地听完贺豫生的“大论”。没人发表反对意见,也没人表示赞同。只是面面相视。似乎有某种不祥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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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西荆村民 于 2016-1-31 18:06 编辑

                            第四章 抢修战备公路


     “清队”学习班刚刚结束,大队又召开动员大会。高万仁说:“虽然清理阶级队伍告一段落,但是阶级斗争并未停止。帝、修、反亡我之心不死。美帝国主义对我国实行军事包围和经济封锁,苏修在我西北边疆屯兵百万。我们要紧紧抓住阶级斗争这个纲,纲举目张。抓革命促生产、促工作、促战备。我们坚决响应党中央、毛主席和林副主席的伟大战略部署,大打一场反包围、反侵略的人民战争。县武装部和公社武装部下达了抢修战备公路的任务,还有各村挖地道的任务。”
     西荆大队接到修路任务后,高万仁就召集同学们开会。他说:“西荆大队接了两公里路段。公社要求春节前完成。大队从各小队抽出八十个劳动力参加修路大会战。知识青年也参加。由贫协主任带着同学们干活。
     “明天大队出一辆大车跑横水。一是给你们集体户拉些煤;二是给同学们买劳动工具。”
     第二天,刘守道跟着出车,买回了工具和煤。同学们都称刘守道是老贫协。
     煤就卸在院子里。
     李学农是个豪爽、仗义的人。他早说过要帮穆老师弄点煤。今天是个机会。卸煤时李学农故意在地上撒了一大片。大车走后,他和贺豫生收拾散煤时,乘人不备,把一些煤面铲到穆玉贵的煤堆上。
     给同学们买的工具也卸在院子里。有铁锨和镢头。可是锨把和镢把都没有装上。
     铁锨有两种:一种是薄铁皮制做的方锨,分量较轻,当地人叫“飘锨”;另一种是厚钢板制做的钢锨,分量较重。
     镢头有两种:一种宽型短头,当地人叫“锄镢”;另一种窄型长镢头,当地人叫“条镢”。
     选工具时,男生都挑选钢锨,女生都挑选飘锨,李学农又挑选了一把条镢。
     该安装锨把了。老贫协拿起一根木把,闭上一只眼,从一端向另一端瞄去,找到木把弯曲的部位,用手抓住。然后他另一只手拿起锨头,开始装木把。他一边安装一边讲解:“安装锨把时,一定要让弯曲的弓面朝上。这样干活时锨才端的稳。”
     安装镢把时老贫协说:“安镢把和安锨把正相反:木把弯曲的弓面要朝下。这样干活时镢头才能刨的稳。”
     这时荆大伯也来了。他拿来一把斧子,帮着同学们安装锨把。
     男生安好了自己的工具,又帮着女生安装。
     老贫协捡来几个碎玻璃片,让同学们把锨把刮圆滑。他说这样就不磨手了。

     开工那一天,勃村公社在施工现场举行动员仪式。
     地面上已经用石灰标出将要修建的公路。白线两侧站着各大队的社员。他们有扛镢头的;有拿十字镐的;有拿铁锨的;有推小拉拉车的……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一个站在小土岗上的人,他就是勃村公社武装部长王燕生同志。
     他身穿旧的棉军服,头戴棉军帽。一眼便可看出是个退伍军人。冷风吹得他的帽耳一搧一搧的。只见他两手不停地挥动,做着动员演说。
     在西荆大队的地段上,站着两群人:一群是社员,另一群是知识青年。
从社员的人群这边,不断向知识青年那边投去各种目光。有好奇的;有怀疑的;还有热情的。直看得女生不好意思。
    阵风断断续续的送来武装部长的声音:“……战备公路……天气寒冷……但是……下定决心,不怕牺牲……”
    在听武装部长动员时,李学农就盘算着干活时如何好好表现。他身体健壮,有用不完的力气。在舢板队时,他划六号桨,是全队的“领桨”。在修路会战中他绝不会落在别人后边,他还要当“领桨”。
     响起一阵掌声。武装部长的动员演说结束。他把手一挥,大声宣布:“战备公路大会战,勃村路段正式开工!”
     听到号令,社员们纷纷抄起工具,到白线两侧干起活来。
     老贫协慢慢走到同学们面前,他乐呵呵地说:“大家听我说说咱们的任务。地上的白线是公路边沿。咱们的任务是顺着白线挖一条宽一米、深半米的排水沟。挖出的土填在公路上。天冷,同学们慢些干活,小心别碰了手。就这,开始干活吧。”
     同学们沿着白线排成一排,开始用铁锨向下挖土。
     表面一层干土比较容易挖。很快就完成一段宽一米,深二十公分的浅沟。
    再往下挖,遇到了冻土,铁锨很难插入。挖沟的进度明显慢了下来。特别是女生。她们把铁锨头对着地下,用脚跺呀、跺呀,却怎么也跺不下去。这跟以前在家里的小花园或小菜地不一样,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啦,脚都跺疼了,还是挖不下去。
     修路的社员不时地停下手来,向学生这边张望。他们有的抿着嘴笑,有的低声议论:“瞧那个包头巾的,拿锨的样子太好笑啦。”“看那个穿粉袄的,更可笑,她还戴着口罩。”……
     还有人故意对老贫协大声说:“他守道叔,我也到你那组去吧!”
老贫协笑着说:“过来呗!”
     另一个人也大声说:“他守道叔,别听他的。只要地里有女娃,他比谁都欢实。”
     一阵笑声。
     开工两个来小时,老贫协看同学们干不动了,叫大家休息。李学农看别的社员都没有休息,于是说:“我们不累,再干一会儿吧。”
     老贫协说:“庄稼人干活惯啦。你们不能和他们比。歇歇吧。”
     大家休息。有人顾不得脏不脏了,直接就坐在土堆上。
     蓬勃虽然觉得累,但还不到“慌不择路”的份儿上。他坐在铁锨把上,抱着双膝,四下观望。他口干舌燥,希望能看到一只水桶或者一个瓦罐。心想:“组织这么多人修路大会战,总得有个送水的吧?”
     他失望了。还真没有送水的。
     他朝女生那看一眼,见她们也在四处张望。可见口渴的不止他一人。
     休息一会儿,大家觉得有些冷,不用老贫协招呼,都自动站起来继续干活。
     老贫协趁休息时间,从别的组借来一把镢头。李学农也有一把镢头。他们先用镢头把冻土刨开,然后让拿锨的同学把土块铲出。
     李学农干起活来一点儿不惜力,一会儿就冒汗了。他把棉衣脱掉扔在一边,学着老贫协的样子向手心啐口吐沫,把镢头高高举起,用力刨下,再举起,再刨下。他很快就学会了刨冻土的窍门儿:照准一个点连刨几下,再选一个合适的位置确定另一个点,连刨几下,一块冻土便被刨起。
     他一口气刨了十来分钟,然后喘着粗气,提着镢头站在一边,让拿锨的同学把土块铲出。等土块铲完了,他的气也喘匀了,于是又举起镢头干第二轮。
     老贫协干起活来虽然不像李学农那么猛,但一招一式又准又稳。用蓬勃的话讲就是:老贫协做的都是有用功;李学农做了不少无用功。
     老贫协边干边照顾李学农:“学农,快穿上袄。干活别任性,要悠着劲儿来。”
     刨土是个力气活。贺豫生看到老贫协虽然干活有章法,但因为年纪大了,有些力不从心,于是他抢下老贫协的镢头,把老贫协换下来。                    
    蓬勃也把李学农换下来。
     四个人轮流刨土。挖沟的进度明显加快。
     日头偏西。高万仁吹响收工哨。社员们纷纷收起工具,用鞋底仔细擦净锨头和镢头上沾的土渣。他们把工具刃口保护的锃明瓦亮。
     老贫协喊一声:“收家伙,回咧!”
     同学们也学社员的样子擦拭工具。新工具很难擦干净。老贫协说:“再干几天,新家伙就使出来了。那时也亮得照出人影。”
    一路上老贫协满脸挂着笑容,不时地夸同学们干得好,肯出力气。贺豫生谦虚地说:“我们刚从城市到农村,不会干活,太冒失。请您以后多教着些。”
     老贫协“呵呵”笑着说:“不忙。慢慢干,慢慢干。”
     李学农一点也不显疲劳,扛着镢头大步走在大伙前边。他边走边唱:“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
     歌声在田野回荡。同学们的第一天劳动伴着歌声结束了。

     第二天,李学农照例起得最早。他一出窑门,发现天上正飘着雪花,院子里好像薄薄地撒上一层银粉。
     他做了一套体操,在地上留下许多脚印。他任凭雪花落在身上,让清新的空气吸入肺部,然后化作歌声而出:“灿烂青春放光芒,烈火锻炼出纯钢……”
     不但男生,而且女生也把他的歌声当成起床号。也知道从歌词中听出他的情绪。
     吃早饭时,李学农告诉大家:“这儿的人有个习惯,就是上地里干活之前,一定在家里把水喝足。因为修路工地上不安排人送水,所以大家去之前也要把水喝足。”
     出发时,有些同学背上旅行壶。蓬勃和李学农有个同样的军用水壶。也都背上了。
     工地上,早到的社员袖手抱着锨把,站在雪地里等着。高万仁和赵金龙也早到了。
     人等齐后,高万仁站在小土堆上安排工作说:“昨天大家干了一天。我和老赵合计了一下,照这样的进度,年前很难完成任务。今天我们不能再按小队分着干了。今天全部打乱,分成两个大组。第一组是青年组,我当组长;第二组是老汉组,赵金龙当组长。知识青年随到老汉组。”
     开工后,同学们有昨天的经验,多带了一把镢头。男生轮流刨土,女生专门铲土,进度比昨天又加快了。
     雪还在下着,田野变成白色。一段笔直的、深色的排水沟渐渐有了模样。
    中间休息时,同学们坐在土沟里。不少人在看自己的手心:手上起泡了!
老贫协拿起一个女生的手看了看,心疼地说:“这手皮儿太嫩了。可得疼几天。磨出茧子就没事啦。”
     老贫协最担心的是李学农。因为他一直用镢头刨冻土,干得又猛,一定打了不少水泡。
     老贫协拿起李学农的手看,吃惊地问:“你的手为啥没打泡?”
李学农说:“老贫协,蓬勃的手也没打泡。”
     贫协问:“学农,你们在家里常做活吧?”
     李学农说:“我们的手都是划舢板磨出来的。刚开始时满手打泡,还尽是血泡。打了破,破了打,最后就变成茧子,不再打泡了”
     老贫协点点头,笑眯眯地说:“我说呢。前个看你干活就比别人虎式。”
说着,他又去看别人的手。
     老贫协走后,蓬勃拿起水壶喝了几口水。李学农挤着眼睛小声说:“你慢点儿喝。我这有好的。”说着他打开水壶的盖子,先喝了一口,然后递给蓬勃。
     蓬勃以为学农带了一壶糖水,不假思索地喝了一大口。一股辛辣味,就像一团伙,从喉咙烧到胸口,只呛得他半天喘不上气来,憋出了眼泪。
李学农咧开大嘴笑了半天。蓬勃问:“你哪来的酒?”
     李学农说:“小卖部。我一听说要修路,就买来一壶。天寒地冻的,只有这玩意儿顶劲儿。”
     “什么东西‘顶劲儿’呀?让我也尝尝。”突然一个女生的话音从脑后传来。
     蓬勃扭头向后一看,是汪淼站在沟沿上。
     李学农向蓬勃挤了一下眼,对上面说:“两只军用水壶,一个装的是水,一个装的是酒。让你随便猜一个,猜到什么喝什么。”
    “行。是你说的,猜到什么喝什么?”
    “绝不反悔。你转过身去,我们倒倒壶。”
    他们的打赌吸引过来好几个同学。
     李学农拿过蓬勃的水壶,背身倒了几下,然后一只手攥住两个壶带,举在胸前说:“汪淼,你转过来猜吧。”
    汪淼,老高二的。圆脸庞,厚嘴唇,前额刘海,两条刚过肩的小辫子略显松散。她性格开朗,挺着高高的胸脯,说起话来大大咧咧,象男孩子一样,鬼神不悋。
    她端详了一会儿那两只一模一样的军用水壶,用手一抓说:“就猜这一只!”
     李学农把手一松,水壶落在汪淼的手中。
     同学们盯着她打开壶盖,小心的用鼻子闻了一下。
     有人悄声问道:“壶里装的是什么?”
     “是酒!”
     “啊!”女生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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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31 18:07:05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西荆村民 于 2016-1-31 18:13 编辑

     “哈哈哈!”李学农又大笑起来,得意地说:“谁也不许反悔。别说是酒了,毒药也得喝!”
     汪淼捋了一下头发笑着说:“你也太小看人了。不就是酒吗?我喝给你看!”
     李学农说:“这可是六十度的白酒。我也不为难你,只喝一小口,意思一下就行。”
    汪淼双手端壶,凑到嘴边,慢慢昂起头,实实在在地喝了一大口。眼看着喉头一动咽了下去。接着又喝了一大口。
    李学农急忙抢过水壶说:“少喝点儿。我可是花钱买的!”
同学们发出一阵笑声。
     蓬勃拍着手说:“学农,栽了吧?咱们的酒星在这儿那!”
同学们的欢笑引起其他人的主意,他们全向这里张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蓬勃看见远处一个大个子快步走来。那不是谢冀生吗!
     谢冀生:蓬勃的同班同学。他身材魁梧,肩宽、胸厚,一米八五的个头,是一〇一中田径队的。他练的是铅球、铁饼和标枪,简称“三铁”。他是学校的“三铁”冠军,在北京市中学生运动会上拿到第三名。
     谢冀生见面就说:“蓬勃,是你们呀!我说怎么那么热闹?还有那么多女的?嘿!你们是哪村儿的?”
     蓬勃说:“我们是西荆的。大谢,你是哪村儿的?”
     大谢说:“我是崔壁的。糠萝卜、皮猴儿、含毒他们也在崔壁。嘿!你们村儿都有谁呀?”
     蓬勃把同学的名字报出来,还特意说明:“李学农就是李小勤,赵辉就是赵婷婷。”
     大谢说:“奥,是他们呀。真他妈革命!你说现在这人都怎么啦?”
     说着,他掏出一盒烟,拿出一支叼在嘴上,用打火机点燃。
     蓬勃惊讶地说:“大谢,你抽烟啦?”
     “烦呗!老爹被打倒啦。老红军怎么样?叫你完蛋,你就完蛋。什么路线斗争?全他妈争权夺势。江青那小王八蛋,现在得势了,主席对她也没办法。”
     大谢狠狠地抽了一口,把半截烟扔在雪地上说:“该干活儿了,走啦!备战公路,都他妈神经病!”
     他走出两步,又回过头说:“我们村儿23个,才7个女的。你小子艳福不浅呀!”
     蓬勃说:“烦了你就来西荆吧。”
     大谢摆摆手,晃着肩膀朝崔壁的路段走去。
     也许是酒的作用,蓬勃浑身发热。他用镢头猛刨一阵后,喘着粗气,站在一边看女生铲土。
     她们顾不得头上和身上粘着雪花,挥舞着铁锨把土块从沟里铲到沟外。
     邢军、汪淼、陈阳和梁百合她们4个高二的女生还算有点力气,可以把满锨的土抛到沟外。其他女生都是初二的,胳膊没劲儿,只能吃力地半锨、半锨的向外铲土。
     年轻姑娘们的脸冻红了,手冻僵了,握不住锨把了。不得不停下来,向手心哈口气,稍有缓和,又接着铲土。
     张明在男生中是体质较差的。镢头在他手中显得很沉重。他拼命刨完一轮,体力用到了极限。他拖着镢头走到一旁,一手叉腰、一手拄着镢把,气喘吁吁,两眼发直。
     再看贺豫生和黄琳,他俩也是体力透支,刨冻土的头一下不如一下。
只有李学农仍然精力充沛。瞧他干得欢实劲儿就像刚出槽的小马驹。
    蓬勃看看手表,下午4点,昨天就是这个时间收的工。果然高万仁吹响了收工哨。

     吃过晚饭,天就大黑了。
     点亮桌上的油灯。借着火光,贺豫生在看书,张明在写信。
     蓬勃和李学农头枕双手,仰面朝天躺在炕上听收音机。
     黄琳在换袜子。他把刚脱下的臭袜子闻了闻,随手扔到一边。然后把前几天攒的一堆脏袜子分别闻一遍,挑出一双臭味儿小的,准备明天再穿。
     自从来到西荆,他好像就没洗过袜子。
     西荆用水与北京的自来水没法比,要一担一担的从沟底挑上来。荆安邦只挑他做饭和刷锅洗碗的水。同学们的洗漱用水要自己挑。
     实行轮流挑水后,谁也不愿多挑一担水。天天晚上用得缸底朝天。
节约用水成为每个人的自觉行动。
     早晨只刷牙,不洗脸。装两盆水放在地上,作为饭前洗手的公用。
晚上收工回来,每人一盆水。先洗脸,再洗脚,再洗袜子。脏水还用来和煤泥。
     邢军替女生每人多争取了半盆水。
     节约用水也成了个别人不讲卫生的借口。有道是:“久闻不知其臭。”大家身上的气味都不好,也不在乎谁更臭了。
     张明写完信要填日期,一时又搞不清是几月几号?于是问贺豫生。贺豫生从书上抬起头说:“不记得了。”
     又问蓬勃,又问学农,又问黄琳,居然谁也不知道!
     张明“扑哧”一笑说:“我还以为就我自己糊涂,感情一屋子人都糊涂。”
     蓬勃说:“我不糊涂。我把三天记得最清楚。”
     张明问 :“哪三天?”
     蓬勃说:“昨天、今天和明天。”
     窑里一片笑声。
     贺豫生说:“张明,你就别写日期了。你这样落款:‘儿张明,于寒窑油灯下’。这才有意境。”
     李学农说:“还是贺豫生有学问。这样落款,时间、地点全有了。”
张明说:“是有地点。可哪里写着时间呢?”
     李学农说:“把‘于寒窑油灯下’拆开念:‘于寒’,就是‘在农历的大寒节气’;‘窑’,就是咱们的窑洞;‘油灯下’,当然就是晚上啦。”
     黄琳拍手说:“高!实在是高!就这么写。”
     八点半是新闻联播时间。当听到开始曲“东方红”时,贺豫生放下手中的书,张明停下手中的笔。大家有个共同的习惯,那就是每天必听新闻联播。
播音员宏亮的声音传入大家的耳膜:“现在播送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最新指示!”
     “啊!最新指示。张明,你快记一下!”贺豫生边说边站起来,把收音机放到桌上,调大了声音。
     “伟大领袖毛主席说: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要说服城里干部和其他人,把自己初中、高中、大学毕业的子女,送到乡下去,来一个动员。各地农村的同志应当欢迎他们去。”
     收音机里又把最新指示重播一遍。
     张明手里的笔在纸上快速移动,把全文速记下来。然后他又仔细整理字句,反复看了两遍,最后长舒一口气说:“好啦!基本一字不差。”
     这时听到有人敲门。原来是邢军。
     她手里晃着一张纸大声说:“毛主席发表最新指示啦!”
     邢军在12个女生中最沉稳、老练。今天她的激动心情溢于言表。
     贺豫生说:“我们也记下来了,刚整理好。咱们对对全文,看有记错的地方没有?”
     于是邢军和张明在油灯下,一人念、一人校对。完成后说:“除了标点,内容完全一样。”
     贺豫生说:“太好了。我看今晚大家都挺高兴,反正也睡不着觉,大家做一块聊聊。不知女生愿意不愿意?”
     邢军说:“我马上回去问大家。”
     邢军出去后,贺豫生对黄琳说:“我们应该把最新指示印成传单。你马上去找穆老师,问他学校有油印机没有?如果有,把油印机借来。别忘了拿蜡纸、铁笔、钢板和油墨,还有油印纸。”
     张明说:“我也一块去。”
     贺豫生说:“好,快去吧。如果回来时我们不在,就到东房找我。蜡纸由我刻。”
     不一会儿,邢军过来说:“女生没有意见。大家都想坐一块聊聊。”
     东房,女生正嘻嘻哈哈地聊着。看得出来,地上被简单的收拾过,但床上却乱七八糟。有人还裹着被子坐在炕上。显然刚才她们已经躺下了。
     见男生进来,她们的谈笑立刻停住。
     李学农大着嗓门说:“哎!怎么我们一进来就都不说话啦?”
     白桦说:“正说你那。瞧那抠门劲儿,连点儿酒都舍不得!”
     “嗨!我说意思一下就行了呗。她可好,占便宜没够!”
     汪淼反驳说:“谁占你便宜啦?是你说的,毒药也得喝。”
     东房里又充满笑声。
     邢军说:“好啦,好啦,别逗了。大家还是接着说说自己对最新指示的感想吧。”
     赵辉说:“我觉得毛主席的最新指示发表的特别及时。昨天我还在想:农村这么艰苦,我插队这一步是不是走错了?今天听到毛主席的最新指示,我特高兴。因为我这一步走对了!”
     李学农说:“我早知道到农村插队这一步是对的。听了毛主席的最新指示,更坚定了我的信心。”
     张娜说:“毕业分配时,我拿不定主意。后来办学习班听马斌说山西如何如何好。她还考察过。说:住窑洞冬暖夏凉;羊肉泡馍如何香;水库里的水如何清凉……我就相信她了,报山西插队。”
     “可是到这儿才发现,我上当了。心里别提多后悔。”
     “听了毛主席的最新指示,我得到一些安慰。不管怎么来的吧,反正我最后的选择还是对的。”
     白桦说:“我、晓月和张娜的想法差不多。”
     白桦,一个活泼可爱的初二女生。白嫩的瓜子脸上,有一颗小小的美人志。在女生中,她是个心直口快的人。
     她接着说:“我是受那首歌的影响:‘人说山西好风光’,把山西唱得多美呀!可是歌里唱的与我实际看到的和感受的差别太大了。”
     “听了毛主席的最新指示,我的态度是: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我们插队的路走对了,就没有可后悔的。就安心的遵照毛主席他老人家的教导,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汪淼发言说:“我插队是自愿的。”
     “知识青年扎根农村,不是现在才提出来的。早在五七年就出了邢燕子、候隽、董嘉耕这样的典型。一想到他们,我就下了决心。”
     “现在看来,我在人生重大转折时,自觉遵从了毛主席的教导。我感到自豪。”
     刘欣欣说:“我是听我爸爸的。他说到农村插队是受锻炼,让我体验农民的艰辛。我没有想得太多。”
     蓬勃说:“我来插队其实是出于无奈。妈妈受冲击、爸爸受牵连。我没有别的选择。”
     “毛主席的最新指示一发表,我很受鼓舞。不论是自觉的,还是不自觉的,反正是我们走在了前面,走在了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上了。起码,我和与我有同样经历的人,不会受到歧视。”
     贺豫生做了一个小结性的发言:“刚才大家说了很多。每个人来山西插队的想法不一样。无论怎样,现在有一样是肯定的,那就是大家共同选择了一条正确的人生道路。”
     “我虽然也是自觉选择了插队这条路,但是对照毛主席的最新指示,我认识到自己思想上还存在着很大差距。”
     “在最新指示中,毛主席把知识青年到农村去的目的定性为: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而我当初决定到农村,目的是想摆脱别人对自己命运的控制,是想在农村有所作为。”
     “乍听起来,这种想法不错。但认真推敲起来,这种想法就不大对头。我把自己的位置摆错了。我没有象毛主席说的那样,把自己摆在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位置,而是摆在了‘救世主’的位置。”
     “今后我一定虚下心来,老老实实当好贫下中农的小学生。”
同学们为贺豫生的发言鼓掌。
     这时黄琳和张明进来。黄琳说:“油印机借来了。这是钢板、铁笔和蜡纸。”
     贺豫生说:“太好了!我现在就把蜡纸刻出来。然后你俩负责印100份。”
贺豫生在钢板上铺好蜡纸,拿起铁笔开始刻字。
     同学站在桌旁看他刻上“毛主席最新指示”七个大字,是那种双线中空的美术体。在大标题下面,他改用单线仿宋体刻正文:“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刻完之后,他把蜡纸举到油灯前,透过灯火仔细查看每个字的刻痕深浅。
     李学农在一旁说:“小心点儿,别烧喽!”
     汪淼说:“就你话多。”
     李学农说:“不是话多。我是提个醒。万一烧个窟窿,就全白刻啦。”
     贺豫生检查完蜡纸,对黄琳说:“你俩快去窑里印吧。我们再接着说会儿。”
     黄琳和张明回到住窑印传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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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31 18:26:46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西荆村民 于 2016-1-31 18:32 编辑

      邢军问贺豫生:“咱们才17个人,干嘛要印100份呢?”
     贺豫生说:“我早就注意到一个问题:村里的消息十分闭塞。虽然大队订了一份报纸,但每天邮递员送来的报纸却是三天以前的。所以,在这里不能及时听到党中央毛主席的声音。”
     “宣传毛主席的最新指示,做到家喻户晓,是我们义不容辞的任务。我想明天就把传单带到工地,让参加修路的社员再把传单带回家。这样一来,一天之内差不多全村都知道啦!”
     窑洞里充满油墨味。黄琳和张明两人配合,用手推油印机一张一张印刷着传单。
     文化大革命中,他俩就曾干过油印传单的活儿。他们印过红卫兵小报,印过某某人的讲话,还印过小道消息。此外,他们最注重的是毛主席关于文化大革命的最新指示。比如毛主席写给清华附中红卫兵的公开信,还有毛主席的《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
     那时,无数像他们一样的中学生激情满怀,义无反顾的投身到这场文化大革命运动中。
     时过境迁,上山下乡运动又把他们推到了边疆;推到了山村和草原。
     正当他们迷茫之时,毛主席的最新指示犹如一支火炬,又燃起他们的激情。因为这一回,毛主席的话正是向他们说的。只要是毛主席的话,那绝对是千真万确的真理。
     东房的讨论还在继续,李学农的大嗓门不断传到窑洞。黄琳他俩加快印刷速度,一百多张传单终于印好了。
     张明拿起一张检查。很好,字迹清楚,页面整洁。
     他们马上拿着传单到东房,发给每人一张。
     拿到传单的同学非常高兴。有人轻声读着。
     贺豫生说:“时间不早了。今天就聊到这儿。干一天活,大家都挺累。早些休息吧。”

     第二天,又飘起了小雪花。
     修路工地上还像往常一样。高万仁站在土堆上,先点评昨天的劳动,再讲今天的任务、分工。之后社员们拿起工具开始干活。村里人没人知道昨天晚上发表了毛主席的最新指示。
     中间休息时,贺豫生拿着传单找到高万仁,告诉他这个重要消息。
     高万仁把传单默读一遍后,大声招呼:“老赵,快过来,你看看这个。毛主席对知识青年讲话了。”
     赵金龙走过来,细读传单。
     高万仁问贺豫生:“你们一共印了多少张?”
     贺豫生告诉他有一百张。
     高万仁和赵金龙商量:“我看这样:把各小队的队长叫过来,让他们把最新指示发下去。马上组织学习。”
     赵金龙说:“没意见。我这就去通知。”
工地西荆路段上,很快就围成几圈人。社员们人手一份最新指示,就地组织学习。
      蓬勃听社员用本地方言拉着长音儿念道:“吃屎庆年——倒弄——存器……”心里很是别扭。
     正好赵金龙发话了:“你字还认不全呢,别念啦。让人家知识青年给念念。”
     李学农推荐说:“让蓬勃念吧。人家是‘跃进之声’的广播员。”
     蓬勃也不推辞,字正腔圆地把最新指示读了一遍。
     有社员问:“什么是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贺豫生见大家只是互相看,没人回答,于是解释说:“再教育就是继续教育或者补课的意思。”
     “建国后,我们的学校全盘搬照苏联的教育体制。现在苏联变修了。他们那一套教育体制也是修正主义的。培养的学生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这样的知识青年如何能接社会主义的班呢?因此就要对他们进行再教育。再教育的老师就是你们贫下中农。”
     赵金龙说:“贺豫生分析得很清楚。昨天晚上刚刚发表的最新指示,咱们村的知识青年就印出学习材料,发到社员手中,宣传得很及时。”
     “毛主席说:‘各地农村的同志要欢迎他们去’。我们要按照毛主席他老人家的教导,关心知识青年的生活,关心知识青年的劳动,完成好对知识青年的再教育。让毛主席他老人家放心。”
     大家为赵金龙的发言鼓掌。
     高万仁说:“我看学习的差不多啦。同志们回去后向家里人宣传宣传。好,开始干活了!”
     同学们的劳动热情更高涨。
     李学农一边干活一边用眼睛瞟着青年组的进度,心里暗暗计算,到底是老汉组快还是青年组快?他想超过青年组,手里的镢头越刨越快,土花飞溅。棉袄又被扔到一边,忘了天还在下雪。
     蓬勃做事喜欢动脑子。现在用镢头刨土,他琢磨开了:
     习惯用右手干活的人,握镢把的姿势是右手在前,左手在后。干活时累的是右手和左侧腰肌;
     习惯用左手干活的人,也就是“左撇子”,握镢把的姿势是左手在前,右手在后。干活时累的是左手和右侧腰肌。
     一般人干活时只用一种姿势,干一会儿就累了,得休息。
     蓬勃想:“我打篮球时为了多一套技术,已经练得左右手不分,同样灵活。如果刨土时会用左右两种姿势,岂不省力?”
     说干就干。
     他改用“左撇子”的姿势握住镢把,试着刨土。开始有点儿别扭,一轮之后就完全掌握了。
     于是从下一轮起,他就左右开弓,两种姿势交替使用,一路刨下去,真的不那么累了。
     他心中大喜。他给自己的发明起了个名字叫“双侧握法”。
     蓬勃干活有他自己的原则,那就是既不能比别人差,也不能太冒尖儿。  他虽然掌握了“双侧握法”,却不露声色。他不求比谁干得快、干得多,只求在同等工作量的前提下,他的体力消耗比别人少,就心满意足了。
     不知不觉,到了收工时间。当听到收工哨声时,蓬勃才下意识地看了一下手表。
     昨天他看手表是盼着收工哨。今天却忘了提前看表。因为他今天心情特好。
     修路已经七、八天。修好的路面在慢慢延长。
     同学们手上的水泡消失了,它被一层微微发黄的硬皮所代替。虽然称不上茧子,但握锨把的手已经不痛了。
     女生觉得铁锨不再像以前那样沉重,铲起土来胳膊更有力气。
男生手中的镢头也使得象老贫协那样,又准又稳。冻土好像不如以前那样坚硬。
     老汉组的进度越来越快,大有超过青年组的势头。青年组不敢怠慢,就连前两天总爱戳着铁锨聊大天的那两个,也埋下身子闷头干起来。
赵金龙看在眼里,喜挂眉梢,不断夸奖同学们“干活实在”。
     这一天,老汉组的路段被一座土堰阻挡。老赵决定让知识青年完成削平土堰的任务,其他人越过土堰继续向前修路。
     一丈多高的土堰,被冻得像石头墙似的。只有把下面慢慢掏空,一块一块将冻土块放下来,才能削平它。
     经过一天努力,土堰下部被掏空一块。
     李学农拿着镢头上前准备将悬空的大土块撬下来。
     老贫协一把拉住李学农说:“太危险!年轻人干活没经验,砸着就了不地。”
     说着他自己拿着镢头上前去撬大土块。可是土块纹丝不动。
     老贫协自言自语道:“人上了点年纪,力气就是不中啦。”
     他将镢把担在大腿上,用力向上一撬。只听“轰隆”一声,老贫协虽然侧身躲避,但大土块掉下来时砸在镢把上,镢把压在老贫协的腿上,把他砸倒了。万幸的是土块没有砸在他身上。
     贺豫生说声:“不好!”忙上前想要扶起老贫协。
     蓬勃立即制止说:“千万别扶!先检查伤势。万一有骨折就更不能动了。”
     说着他仔细查看老贫协的大腿,确认没有大问题后,才让他慢慢试着移动大腿,做一下屈伸动作。
     老贫协动动大腿说:“没啥!镢把担了一下,不要紧。”
     这下大家才放心。贺豫生和蓬勃扶起老贫协,再让他轻轻走几步。
老赵闻讯赶来,赶快问事故经过。见老贫协还能走路,也就放心。他说:“天不早了。同学们回吧。”
     同学们七嘴八舌地要把老贫协抬回村,他怎么也不依,说他自己能慢慢走回去。但走了几步,确实痛得不行,最后还是让李学农搀着他慢慢走回家。
     第二天上工时,老贫协没有来,听老赵说,他虽然没伤了骨头,但大腿还是掰着了。
     同学们被老贫协的行为所感动。
     尤其是李学农,他平时干活总是高高兴兴,休息时还唱唱歌。可是今天却闷闷不乐,只闷头干活。他对蓬勃说:“什么叫舍己救人?我算真看到了。要不是老贫协拉住,说不定我就被砸死了。”
     下午,老赵领着一个身穿蓝布棉袄的青年,来到同学们面前。
     老赵说:“守道要歇几天。现在让秋娃带同学们干活。”
     秋娃,不就是那个帮高万仁捆人的民兵连长吗。
     他个子不高,长得很精明。眼睛看在别处,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老赵走后,他说了声:“干吧。”然后自己拿着十字镐使劲刨起来。
     几天后,同学们与秋娃渐渐混熟,知道他是五队的,家住在沟里的窑洞。他今年二十多岁,已经娶了媳妇。他干活有股猛劲儿,说话直爽。大伙都挺喜欢他。
     经过一个多月的奋战,一条平坦的黄土公路从西荆村西侧向横水方向延伸过去。修建战备公路的大会战到此暂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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