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棋中王 于 2015-11-1 15:47 编辑
骡马高吊 每年大雪节气的到来,我当年插队的地方,就算进入了冬季最寒冷的时候。这天开始,全村要骡马高吊3天,人们统统放下手中的农活,不管男女老少全员出动,带着打柴草的家把什,推着柴车浩浩荡荡杀向河塘。 原来,大雪这天正好碴河。河碴上之后,尽管冰只有一两寸厚,但人和车已经能在冰面上走了。俗话说得好:“宁走碴河一寸,不走开河一尺。”在我们那儿烧柴短缺的地方,每年冬天碴河是下河塘抢收柴草的最好时机。于是,家家户户都想抢占先机,提早下河塘抢占地盘。有的甚至在头天晚上,冒着河尚未碴死的危险,便悄然置身河塘里了。 冰面上,枯黄茂密的茭草一望无际,在凛冽的寒风中摇曳,沙沙作响。人们喜滋滋地望着它们,恨不能一下子都把它们都掳回家去,堆起山一样高的柴火垛。此刻家里劳力多的,显然占据上风。用冰上专用的戗刀子、大钐镰,瞅准一片便将茭草四周放倒,形同于跑马占荒,这一片便属于他们家了,然后再向中心扫荡全歼。只见冰上车水马龙,装满柴草的柴车,前拉后推从大坝口奔向村里,简直是热闹非凡。 这时,几个凶神恶煞式的人出现在大坝口。原来这是苇塘管理所派出的稽查人员,专门检查柴草车上是否有违禁的苇子。因为,河塘里成片成熟了的苇子是国有财产,由苇塘管理所指派专人专门收割押运。村里人都知道这个规矩,自然不敢越雷池一步。但苇子收割后留下的苇茬子,倒被允许当柴草敛回。这可是上好的柴火,经烧火硬,一捆苇茬子至少要顶三捆茭草。但是,也有个别人偷偷地割点零星的苇子,把它藏在茭草捆里蒙混过关。一旦被发现,苇塘管理所的人就会把一车柴草没收。所以,常看到一些被扣的老农,哭丧个脸还得强装笑颜,央求稽查人员法外开恩。这时,老农也会想招儿,赶紧递上自己平时都舍不得买舍不得抽的洋烟卷,往往一盒香烟便搞定了。 知青当了一年逍遥派后,时任点长的我突然醒悟过来,与其说知青都被老农拉去帮工打柴草,莫不如组织起来自力更生。省得青年点烧柴不能自给自足,还得冲大队哭穷,向各生产队摊派调柴火。那个靠人施舍的滋味,其实并不好受。不仅队上不情愿,即使调来柴火,往往不是潮湿不好烧,就是柴火不硬不经烧。而且动辄断顿,经常是伙房频频告急。于是,我召开战前动员会,决定从今年开始碴河也去抢柴草。知青们个个群情激奋。虽然没有戗刀子、大钐镰等专用工具和柴车,但人手一把镰刀,并从生产队借来小驴车,一个个精神抖擞,全副武装奔向河塘。 第一次走在碴河的冰面上,四周空旷,无遮无挡,呼啸的北风像把刀片撕割着面颊,阵阵裂痛。脚下冰面“嘎嘎”作响,还有裂纹出现,虽是正常冰冻现象,但还是让人有些毛骨悚然。而且愈是往里水深的河面走,心里愈发胆突突的。耳边不时响起二哥提醒的话,“要千万注意避开活水溜子”,更增添了一番忐忑不安。我一面提醒大家注意安全分散前行,一面默默地向上苍祈祷平安。 当我们进入河塘里头一看,顿时傻了眼。原来附近的二道沟一带,基本上都被村里老乡占领了,我们根本无从下手。我们只好向更远的三道沟进发。好不容易到达目的地,却让我们大失所望,虽然这里少有村里老乡占领,但成片的茭草较少,倒是秸秆粗壮的苇子,一片片的十分壮观。苇塘管理所指派的专人,正在收割苇子。我们只好跟在人家后头,搞点苇茬子。可苇茬子能出多少柴火啊,加上周边少有的茭草,大半天过去了也没装满几车。我心急如焚,左思右想拿不出好办法,难道就这样无功而返?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我突然感到脚底踏空,“不好,活水溜子!”我惊呼。话音未落,冰冷的河水没过了我的双膝。身边的同学赶忙把我拽出来。辛亏是在三道沟岛里面,水比较浅,若是岛外的活水溜子,我便没有那么幸运了。 怒号的老北风,愈刮愈猛,好像故意跟我作对。两腿湿漉漉棉裤,不一会儿便冻成了“冰棒”,连打弯都揻不过来。上下牙齿不停地打架,说话嘴都瓢了。冻僵了的双腿,已经失去了知觉。不曾想,这一冻为我后来落下的腿疾,埋下了病根。那时的人真是虔诚,都这副样子了,还在默念着毛主席语录: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靠精神支柱的力量,我硬撑到了将一车柴草装满,才拉车回到青年点。卸完柴草,赶紧脱下“冰棒”棉裤“炕上”(烘干),换条毛裤又来到了三道沟。 这时我忽然发现割下来的柴草多了起来,定睛一看,里面参杂了许多苇子。原来,同学们割不到茭草,便拿零星散片不成材的苇子开了刀。有的干脆不管三七二十一,连两米多高的好苇子,也一砍三半截,夹杂在柴草中。尽管都用茭草做外包装,但明眼人一看就能识破。到了这个时候,我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吧,打足这一冬天的柴草才是硬道理。 可到了大坝口,还是被苇塘管理所稽查挡了下来。我灵机一动,主动要求见所长谈判。我们既不掖着也不藏着,承认柴草中有苇子,希望所长能够理解知青的难处,给予知青帮助和支持。所长家住在县城,也有知青子女,非常同情我们的处境。当然他也知道知青个个都不是吃素的,若是逼急了反倒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他顺水推舟爽快地答应了我们的请求,条件是不许我们去碰成片的好苇子,作为交换把散片不成材的苇子分给我们当柴草。没想到这次谈判取得的成果,让我们每年冬天的柴草有了充足的保障。 柴车一辆接一辆顺利通过了大坝口,青年点的柴火垛像小山一样拔地而起,连绵足有二十几米长,这一冬天的柴火总算能够自给自足了。这天晚上知青宿舍的炕烧得好热好热…… (原创于2015年11月1日 记述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的知青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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