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半醉汉 于 2015-5-15 15:36 编辑
五十五,京剧团张大爷及农场改成建设兵团 我将母亲送回金寨,在二姐家住了两天,又到六安大姐家住了两天。在六安,我去探望儿时好友,京剧团演员徐云舟时,发现他正在给自己的膝盖针灸。他说他的腿似乎有毛病,医院的医生说是关节炎。为此他自学针灸,为自己扎针治疗。 我向徐云舟问起老邻居京剧团张韵楼张大爷的境况。 徐云舟告诉我,他已经被打成反动艺术权威,不许他登台演出。 京剧团张大爷,名叫张韵楼,河北人,是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 他出生在艺人之家,自幼学艺,进江苏南通“张状元班”,拜京剧名家王鸿寿为师。一九二二年他在上海与周信芳同台演出,以《古城会》、《西游记》两剧一炮打响,名震梨园。张韵楼曾应台湾“福建同乡会”之邀,去台湾、新加坡等地演出。三十年代就名列全国“四大红生”与“四大猴王”,有“活关公”、“活猴王”美誉,可见其艺术造诣之深。 一九四九年前,张韵楼长期带班流动演出于上海、南京、杭州、北平、山东、江西、湖北、安徽等地,尽跑大码头。解放前他只来过六安数次,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却对六安情有独钟,解放后携全家来到六安定居。 张韵楼家住在和平巷大井柺大戏园子内院,与汪家公馆一墙之隔,离我家住的大杂院很近。儿时,我经常在大戏园子里玩耍,对他家很熟悉。 张韵楼的家很简朴,堂屋一张供桌,仅摆两张老式靠椅和一个茶几,墙上挂满了各种精制的京剧人物脸谱。他喜欢在院子里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嗜茶如命,手中始终捧着一把紫砂壶。 张韵楼是在公私合营时正式参加六安京剧剧团的,由于张韵楼年纪大,名气也大,平时不常演出。他只在重要的场合下才登台献艺,大约每年只在舞台现身两三次。因此,看他的戏很难得。但戏报上要是哪天有张韵楼登台演出的消息,那天戏园子的看演出的观众必定爆满。 张韵楼的嗓音清纯厚重,有童音和铜声结合的声韵。入耳之后,久久不绝,真正给人有余音绕梁的感觉。每当他演出,无论什么戏,他在幕后一句导板,肯定是满堂彩。出场一亮相,又是碰头彩。演唱过程中,几乎每句唱腔都有很多人鼓掌叫好。 须知,当时演出并没有任何音响设备,在锣鼓器乐的合奏和观众的喧哗声中,演员要用天生自然的嗓音来征服观众,靠的是真正的功夫。 张韵楼参加安徽省第一届戏曲汇演时,所演《走麦城》倍受好评,获演员一等奖和金质奖章。大跃进时在安徽省戏曲汇演,别人都演歌颂三面红旗的剧目以取悦领导,他却以一出历史剧《收周仓》荣获演出奖。 他平易近人,淡于官场,不喜应酬。以他的艺术成就被推选为省文联戏剧协会理事、六安县人民代表、政协委员。 在文化大革命时,张韵楼理所当然地会受到冲击、迫害。 革命委员会成立后,张韵楼不知是想表现拥护样板戏,还是想试探一下组织上对他的态度,抑或是渴望登台表演的戏瘾来了,他向京剧团领导提出要求,想参与现代革命样板戏的演出。并表示,即使是演一个普通群众角色也行。 张韵楼在文革前就演过现代戏《白毛女》中的杨白劳,“活关公”、“活猴王”演起现代戏照样是演技精湛。但文革时无产阶级要占领舞台,六安京剧团演出样板戏,他这个“反动艺术权威”、“戏霸”想上台演出是不行的。 可当时京剧团革命委员会的领导也就同意了,一是团领导都在艺术上得到过张韵楼恩泽,他们在骨子里尊重张韵楼这位老艺术家,二是阶级斗争时紧时松,那时节恰恰是放松的时候。于是,团领导安排张韵楼在样板戏《奇袭白虎团》中扮演一个朝鲜老大爷,是个群众演员。张韵楼在戏中的任务,是剧中朝鲜崔大娘牺牲的时候,他要对着上场门大喊一声:“崔大嫂——” 久不登台的张韵楼可能是太紧张,也许是太激动,也许是样板戏《沙家浜》已经深入到他的神经,鬼使神差,演出时他竟说错台词,在喊“崔大嫂”时,居然大喊了一声:“阿庆嫂——!” 此事自然难堪,尤其对于一位资深的著名艺术家。张老懊恼不及,当即羞愧得无地自容。 事后,还有一些不谙世事小演员经常当张韵楼的面学说这件事。看起来他们是开玩笑,实际却是对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的羞辱。 这是一起严重的舞台事故,剧团再演样板戏时,领导也不敢安排张大爷上台演出了。 后来,张韵楼遭受的迫害更甚,于一九七一年郁郁死去。 一代名优,黯然消失。 我唏嘘不已。 眼看假期已到,我随即转回天长县大圹圩农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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