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半醉汉 于 2014-10-11 07:39 编辑
十,家书和学雷锋活动 来后家湖后大约十几天时,曾给母亲和在金寨的二姐写过信。后来我收到二姐的回信,知道她已经结婚。二姐夫叫肖汉友,我六二年在金寨读小学时见过他。他是合肥师范学院中文系毕业生,当时在金寨师范工作。 二姐在信中告诉我,准备将母亲和弟弟接到金寨,跟她一起住。这使我顿时减少了后顾之忧,感到很大安慰。 母亲和二姐在回信中,都再三嘱咐要我好好工作、好好生活、好好学习。 现实对我来说,好好工作就是要拼命干农活。好好生活就是别管什么破衣烂衫,有衣服穿就行;别饿死,不要饿出什么病来,能凑乎活着就好。 难道这就是我应该过的生活?难道这就是我们通往共产主义的社会主义的现实? 《离骚》中“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诗句,警策着我。鞭策我苦苦寻找着答案,强迫我思索共产主义学说是不是一场很大的骗局。 我为我大胆的想法感到吃惊。 当时,有个罪名叫“对现实不满”。 我对现实当然不满,但为了自我保护,我也不敢、不会公开说。私下里,我会将满腹牢骚,在好友和信得过的人面前宣泄一番。 亲人的回信中,只有“好好学习”这句话,说到了我心里。 尽管我听过不少戏文、大鼓书,也看过不少书籍,但我毕竟没进过中学的门槛,文化底子很薄。我知道,要想明白社会上的事,就必须好好学习。也只有好好学习,我才能获得更多的知识,才能正确、准确地认识社会。 二姐给我寄来几本书,都是宣传董加耕、邢燕子和候隽这些知青榜样的,还有一本学雷锋的。二姐的殷殷之心我自是理解,但我对这种宣传读物一点也不感兴趣。 董加耕、邢燕子和候隽等人,若能一辈子在乡下种田,我肯定钦佩,哪怕他们下乡种田是为了沽名钓誉,我也钦佩。但我坚信,他们很快就会进城,不会在乡下终老农耕,一辈子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 事实证明,我的预料是正确的,能经得住历史检验。 对待提倡学雷锋,我是相当不屑。 纵览雷锋事迹,无出类拔萃之处,甚至连过人之处都没有。学习他什么?说到底,是他的“做一个革命的螺丝钉”精神。做一个革命的发电机,不是比做一个“做一个革命的螺丝钉”更有价值吗? 何况,我国古人行侠仗义、除恶扬善的事情多得很,为何不学习那些济世立说、侠肝义胆的古人? 我知道,我这种理智、正确的想法,在当时的大环境下却是“反动”的。 将正作邪,这样的社会现实要有多可怕? 当欺骗的宣传被认为是正确引导的时候,社会已经有病了。 当人们明知道这种宣传是欺骗,而不去戳穿,还跟着欺骗的时候,社会已经病重了。 当人们明知道这种宣传是欺骗,不仅自己不敢去戳穿,还反对别人说出真相的时候,这个社会已经病的很重了。 可以说,自反右派、庐山会议始,我们就进入了黑白颠倒的时代。
我喜欢小说、诗词和元曲,古今中外的小说我都喜欢,包括戏剧和电影文学。我痴迷热爱文学,如饥似渴地看各种书籍。 一些名著自不必说,就是一些较冷门的如《明清话本》、《围炉诗话》、《緑窗新话》和蒙古的《一层楼》,日本的《黑潮》等,我都不止一次看过。 之所以不止一次地看,不是记不住这些书的内容,而是上面许多字我不认识,妨碍我对书中一些词句的理解。没办法,求知心切,只有先囫囵吞枣看一遍,好看、有益的话,我再查着字典对照着慢慢看。 看书,写字,和想办法弄点什么能吃的东西,是我工余后主要生活内容。 生活,总有一些无奈的事情,上班干活,吃饭休息,加上看书写字,尽管时间紧张,我还得抽时间打扫个人卫生。 收工晚饭后,在井台边洗衣服的人很多,必须排队等很长时间。 要想不排队,就要端着脸盆到很远的大排水沟边去洗,很麻烦。 我对洗衣服、刷鞋子、清洗被单这些日常卫生的事情,没有兴趣。不到万不得已,尽量凑乎、将就着使用。 我尽量要挤出时间,来看书、写字,的确做到了好好学习。 客观地说我也不勤快,有时候,连泡在脸盆里的脏衣服都懒得及时洗,要等到用脸盆的时候,才去洗。 这时候,场里的学雷锋活动,帮了我不少忙。 一九六三年春,《中国青年》杂志首先刊登了毛泽东“向雷锋同志学习”的题词。接着《人民日报》、《解放军报》、《光明日报》、《中国青年报》等都刊登了毛主席的题词手迹。 继而,全国轰轰烈烈开展起“向雷锋同志学习”的“学雷锋”活动。 我们大圹圩农场后家湖分场自然也不会例外,也要开展这个活动。 那个姓郭的女团支书,对学雷锋活动特别积极。她不仅自己带头学,还带领一帮女团员、女积极分子学,整日介要助人为乐做好事。 后家湖就这么点大,都是年轻人,没老太太要搀扶,没拉车的要帮推,路上也没猪屎,怎么助人为乐? 可姓郭的女团支书有办法。 下午收工,晚饭后,她带领一帮女团员和学雷锋的女积极分子,挨门挨户到男生寝室找脏衣服洗。 我喜欢、我高兴,我更是热烈欢迎。 我们寝室的人都很勤快,就我一人给她提供这学雷锋的机会。每次她来,我都有一脸盆脏衣服在恭候她大驾。 姓郭的女团支书是真学,并不讨厌我的懒惰。 她端起我的脸盆就走,洗完后先将我脸盆送回来,再将我衣服晾干、叠好,没扣子的地方还给钉上扣子,有破的地方还给缝补一下,然后再送给我。 我很感动、感激,真的。 忽一日,这个姓郭的女团支书不知怎么心血来潮,在大清早来到我们寝室里找脏衣服洗。 这一下,就发生难堪的事了。 一室友大约夜晚做了什么美梦,早晨起床后换了个裤衩子。他将裤衩子泡在盆里,打算中午收工回来洗。 泡裤衩子的时候,他还玩笑说:“唉,可怜的孩子啊,你们还没见到娘,就被老子淹死了,你们可别怪老子心狠啊。” 引逗得我们哈哈大笑。 就在我们吃早饭的时候,姓郭的女团支书走进来。她四下一看,别人都没脏衣服,就他这一个脸盆里有。 姓郭的女团支书也不说话,端起他的脸盆就走。 我这室友当即羞臊得满脸通红,赶忙上去和她抢夺脸盆。 他气急败坏地说:“哎哎,郭书记,我的衣服不要你洗。” 姓郭的女团支书紧紧拽着脸盆,认真地说:“我也不是专门为你洗衣服,我是要用实际行动推动学雷锋活动,你要支持。” 我这室友急不择言,说:“我不支持。” 姓郭的女团支书一愣,说:“啊?你竟然不支持学雷锋活动?” 我这室友也知道说漏嘴,解释说:“我不是说我不支持学雷锋活动,我是说我不支持你在我身上学雷锋。” 姓郭的女团支书不解,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这室友不好说,抢过脸盆,狼狈逃窜。 姓郭的女团支书气得站在那发愣。 大家都在偷笑。 姓郭的女团支书觉察出有人偷笑,很生气。她发火说:“笑什么?这事很好笑吗?” 大家都不说话了。 我解围说:“人家自己也要学雷锋,你不能不给他学雷锋的机会嘛。” 姓郭的女团支书眼一瞪,说:“自己帮自己做事情,不叫学雷锋!” 我只好暗示她说:“郭书记,你这次不学雷锋,你就是大大的雷锋了。” 一屋子的人都笑起来。 姓郭的女团支书大约也已经意识到是怎么回事,脸一红,走了。 她这次学雷锋活动,给我带来很大损失。 从此以后,那些热衷于学雷锋的女同胞们,再也没到我们寝室来过,都不敢帮我们洗脏衣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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