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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踏水镇收大粪
招工引起的震动,无疑在插队知识青年中产生了许多负面影响。悲观失望、自暴自弃的情绪在蔓延。大队孔书记决定召开全体知识青年大会,详细阐述招工的有关政策。
孔书记说:“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重在个人表现,这是我们党的一贯政策。这次招工名额有限,第一批走的,家庭出身成了优先条件。今后,除了国家保密单位对政审有特殊规定外,我们都会把个人表现放到首位。”
孔书记接着又说:“你的家庭出身是无法选择的,但是你的表现贫下中农看得是一清二楚。希望大家在灵魂深处闹革命,努力和贫下中农一起抓革命、促生产,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
临散会时,孔书记拍着郑天星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小郑呀,你的情况我了解一些,不要背上思想包袱。你很有才华,好好干,要相信组织、相信党。”
郑天星受到了极大的鼓舞,悲观失望的情绪一扫而空。他想,将军的子女都还没有招工,何况自己呢?孔书记要我们在灵魂深处闹革命,自己得拿出点实际行动来。
回到生产队,郑天星马上去找江队长,要借一辆独轮车。江队长问他:“借车有什么用?”
“砍柴呀,”郑天星说,“我挑一担不过一百二十斤,如果用独轮车推,就有二百多斤,不是可以当二个人吗?”
江队长说:“思想通了就好办。山路不好推车,这样好了。你推车,三个女孩子只挑二担柴,轮换一个帮你拉车。总计起来比原来也要多五、六十斤。”
郑天星说:“谢谢队长。”回去与汪彬彬她们一说,三个人都很高兴,因为每个人肩上都可以轮流休息,柴火也多一些。接下来那些砍柴的日子,江队长和罗连生还有几个社员也陪着用独轮车,毕竟不太放心这几个知识青年。
过冬的柴火比预计的时间提前完成了一个星期左右,郑天星领着三个女孩子种上了洋芋和蔬菜。年终分配前队委会讨论和评定了知青组每个人的工分。郑天星十分,女知青七分。
1970年元旦,知识青年下乡插队整整一年了。城市里都是热闹非凡,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迎接新的一年。可是,知青屋里却没有一点节日的欢乐。因为他们即将迎来更加残酷的考验,过了元旦就意味着公社将停发那领了一年、每人每个月八元的生活费。
四个知青通过整整一年的辛勤劳动,生产队安排的工作,没有人缺勤、病、事假。年终分配的结果,除了领回的口粮和实物外,女知青每个人现金都不足二角钱,郑天星还好有二十一元。也就是说加在一起买食盐、酱油、醋、火柴、煤油等生活必需品都不够。
女孩子还要问家里要点补贴,解决自己卫生巾、卫生纸之类的特殊问题。生活委员两手空空,知青组长也是无可奈何。知识组比下乡第一年难多了,他们完全进入了自食其力的状态。
元旦过后到大雪封山之前,由于提前预备了柴火,有了几天时间空闲。可是江队长是个精打细算的当家人,他不会让许多壮劳力闲着。他一来到知青组,郑天星就知道队长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他问:“队长来,一定是有什么事?”
江队长说:“猜对了,冬闲要变冬忙,我打算安排几个人到踏水镇去收人粪尿,这比买化肥要节约不少钱。不知道你能不能去?”
郑天星说:“怎么个收法?我们去年来可没有见过。”
江队长说:“踏水镇居民不少,每户都有厕所、尿桶。我们担着空桶去,挨家挨户到别人家里厕所去掏大粪,去倒尿水。大多数居民家是不要钱的,个别人家半担给五分、一担一毛钱就够了。”
郑天星说:“我知道了,我去。”
江队长说:“要你去,我都开不了口,城里来的知识青年到别人家里收大粪,真是难为情。你还是考虑一下吧。”
郑天星毫不犹豫地说:“不用考虑了,我去!孔书记不是要我们灵魂深处闹革命吗?”
江队长说:“好,那就说定了。不过没有人带你走,要自己独自上门去收哦。回来的时候大家在镇外的桥边汇合,一起回家。收回一担人粪尿计十分工。”
冬天的太阳无精打采、懒洋洋的,没有风也没有雨。郑天星挑着一担粪桶,粪桶里面插了一个粪瓢,头戴草帽,硬着头皮跟着江队长、老邓和罗连生等八、九个人,来到踏水镇。过了桥队长招呼大家分散走,把靠近桥边的几户人家指给郑天星。
队长他们从郑天星的身旁走过去的时候,一边走,一边故意大声吆喝:“收粪尿啰,收粪尿啰!”
郑天星落在最后,他压低草帽,肩上挑着空桶,口里却像含着一团棉花,使劲咳了两声,始终喊不出来,没有这个勇气。正当他犹豫徘徊的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姑娘探出头来喊:“收大粪的,你进来。”
郑天星低头进了屋,轻轻问:“厕所在哪里?”
姑娘用手一指:“在后面,自己去。”
郑天星挑着粪桶穿过堂屋,来到后面,厕所不大,是一间靠厨房搭起的偏屋,也就二米多高,七、八平米。一口大瓦缸深埋地下,缸口与地面平齐。上面搭着两块厚实的木板,两块木板之间留有半尺宽的缝隙。厕所角落有一个大尿桶,旁边还有一个小红漆马桶。
看看厕所瓦缸和大尿桶里的屎尿差不多快满了,郑天星先用粪瓢把尿桶里的尿水,一瓢一瓢地舀到自己的尿桶里。剩下接近一半的时候,他用力提起大尿桶把剩余的尿水倒入自己的桶中。
郑天星直腰休息片刻,移开瓦缸的一块木板,搭在另一块板上。粪缸敞开了一半,一股臭气扑面而来,刺得他眼泪都流出来了。原来很长时间没有人来收粪,大粪高度发酵,密密麻麻的蛆虫布满大半个粪缸,在粪面上钻进钻出,只看见挤作一团团、晃动的细密小圆环。十几只成虫已经化为绿头苍蝇,嗡嗡叫着往身上飞。
郑天星长叹一口气,擦拭了一下眼睛,从头上取下草帽,把那些可恶的苍蝇驱赶出厕所。然后小心翼翼地舀了几瓢粪水把尿桶加满,再掏出粪便装满自己另一个粪桶,最后打开红漆马桶,看看里面是干净的。
郑天星心里暗暗庆幸自己的运气好,走一家居然就大功告成。他发现厕所旁边有一个后门,于是把粪尿担出后门。返身回来,到厨房提了一桶水,把大尿桶和厕所冲洗得干干净净,并且扫干净地面的积水。
他长舒一口气,轻声喊:“姑娘,你过来一下。”
正在堂屋踩缝纫机的姑娘,放下手中的活过来,看了一眼厕所,笑着说:“这都好了。”
郑天星这才从正面看了姑娘一眼,她十七、八岁,是一个挺清秀的女孩子。她的眉毛又细又长,一双眸子乌黑闪亮,她把头发大大方方地拢在耳后,露着聪颖的前额。五官端正、唇红齿白,显得天生丽质,落落大方。
郑天星一下子愣住了,踏水镇居然有如此貌美聪慧的姑娘。他轻言细语地说:“姑娘,粪尿我已经担出后门,给你一毛钱吧。”
“你是知青?”姑娘微笑着说,“你把厕所冲洗得干干净净,我怎么能收你的钱呢。”
“你怎么知道我是知青?”郑天星好奇怪,“我晒得黑古溜秋的,与农民有什么不同吗?”
姑娘扑哧一声笑了:“农民都扎着一条腰带,你没有。你穿着军便服,如果戴上袖章就是红卫兵。不是知青是什么?”
郑天星只好点头称是:“不错,我上山下乡一年多了。”
“春雨,你在和谁说话呢?”从大门外面又走进来一位漂亮姑娘,风风火火、大大咧咧的。郑天星一看坏了,是高中同年级不同班的同学王秋燕。他躲避不及、羞愧难当,恨不能有一条地缝一头钻进去。
“郑天星大才子,是你哇。”王秋燕口无遮拦地说,“怎么干起这种事情啦?”
郑天星把手一摊,无可奈何地说:“我不是在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吗。美女同学,你还好吗?”
王秋燕立马泄气了:“好什么好,在家待业呢,过了春节我们镇上的几个回乡知青也要插队下去。”
妹妹王春雨看着他俩站着说话,就说她姐姐:“姐,见到老同学,也不请他坐坐、喝杯茶。”
郑天星真的再没有什么话可说,更没有心情坐下来喝茶,急不可耐地说:“谢谢了,改天吧。”他转身出后门,挑起粪桶如飞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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