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忘却的记忆

天蓝

         留在所有同学们的记忆里。

期待

谢谢！你要是周老师就好了！只有亲身经历了这段事件，才能感觉到这个记忆的沉重。

天蓝

          那个时代情况都差不多，大同小异。想想连人们的工资都是一样钱，挣工分也是一样的，虽然我没有在您们那里亲身经历，但是看了山峰大哥的小说，也感同身受。

北山峰

                                   十三

       解放军进驻学校后，文革形势日趋稳定，而校外的文化大革命进行的却如火如荼，派性斗争更加激烈。一九六七年五月爆发了震惊中外的“武汉事件”，事件的大体经过是这样的：湖北省一个最大的造反派组织在争夺省领导权的斗争中，在如何组建省革命委员会上与武汉军区领导观点对立，双方的分歧日趋严重。主要原因就是驻军部队领导一直对这个造反派组织有看法，认为他们的行动过激、行左实右，而驻军部队对与他们对立的组织却比较支持。特别是在对省领导干部的解放和结合问题上，双方的矛盾越来越大，几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导致造反派群众和驻军部队官兵之间小规模的冲突时有发生。

      这个造反派组织利用自己办的小报攻击武汉军区支持保皇派，镇压造反派，并对武汉军区司令员陈再道进行了恶毒的人身攻击。因他长了一脸麻子，就不称其名字和职务，而给他起了个侮辱性的名字，称其为陈大麻子。小报上说他在武汉称王称霸不可一世，凭着他是勇夺大渡河卢定桥的十七勇士之一，手里握有毛主席的免死牌，他谁都不怕，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小报上还污蔑他有严重的流氓作风问题，生活特别腐败，说他家养着两个十五、六岁长得非常漂亮的小姑娘，专门为陈再道洗澡。陈司令员不能容忍造反派肆无忌惮的攻击武汉军区，藐视部队首长的卑劣行为，终于下令打击这个造反派组织，并且把这个造反派组织的主要头头关押起来，一场大规模的镇压武汉造反派的事件爆发了。

      当时中央文革领导小组是支持武汉这个造反派组织的，当即指责武汉军区站错了队，要求陈再道停止镇压造反派的行动，回到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上来。但是，陈再道对中央的指责置若惘闻，不但不执行，反而变本加厉的镇压造反派。武汉事件是全国发生的大大小小的武斗事件中最大的、最严重的事件，它集中反映了这场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社会矛盾及其本质。武汉事件激起了全国造反派的愤慨，一时间声讨陈再道，支持武汉造反派的呼声响彻云霄。为了控制局势，彻底解决武汉的问题，避免全国各地类似事件的发生，中央文革决定在北京天安门广场召开大会声援武汉造反派。那天上午我们学校的红卫兵在天安门广场担任警卫工作，地点就在国旗杆附近，与天安门隔街相望。北京各大学、中学的红卫兵以及首都各部门、各单位的造反派，将近二十万人拥挤在天安门广场和靠近广场两边的东西长安街上，可以说这是有史以来在天安门广场召开的人数最多的一次大会。

北山峰

     上午十点钟，伟大领袖毛主席、林副主席、中央文革的领导以及在北京的仍然得到信任的中央领导出席了会议，可以说参加的会议的领导人之多是文革以来最多的一次。毛主席亲自出席这样的会议，足见武汉的局势多么严重，如果武汉的局势控制不住，那么文革今后的形势将不堪设想。大会在慷慨激昂的气氛中进行，当毛主席和中央领导在雄壮的“东方红”乐曲中走上天安门城楼时，天安门广场立即沸腾起来，全场群众有组织的高呼口号：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岁！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祝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寿无疆！祝林副统帅永远健康长寿！会上，中央领导和首都工人、农民、解放军等各界的代表发言，严厉谴责陈再道对抗中央，镇压造反派的罪行。坚决支持武汉造反派的革命行动，并且警告陈再道之流必须悬崖勒马，否则将遭到全党共讨之、全国共诛之的下场。迫于中央和全国革命群众的压力，不可一世的陈再道只好束手就擒，低头认罪，被中央派去的钦差大臣押解回京，关押在复城门外的京西宾馆。陈再道的到来是非常保密的，整个宾馆处于严密的监控之中，等待他的将是首都军民对他滔天罪行的批判。

     最先批判陈再道的单位是解放军空军司令部。那时，我姐姐在那里当兵，是枢纽部的话务员。她打电话告诉我，明天空军司令部大院要召开批判陈再道大会，问我去不去，并且嘱咐我千万要保密，要来只能一个人来。陈再道是革命的先辈，是建国的大功臣，不管他现在有罪与否，能见到他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第二天一早,我骑着自行车来到公主坟公园，姐姐已在那里等候我了，她把我带进空军大院后，把开会的地点告诉了我，并领着我到那里看了看。

批判大会在大院的运动场举行，八点半钟，空军司令部机关的干部、战士就整齐的坐在会场上了。地方开批判会与军队没法比，地方开会显得比较乱，而军队开会则显得非常有秩序。那天会场上除了坐在小橙子上的军人外，没有围观的人。我来参加会议的目的，就是想看看陈再道，要是没这机会，我怎么能见到这位大人物呢？因为我是偷偷来参加会的，所以不敢也不可能站到会场前面。会场的后面有一条小路，离主席台的后面大概有五十多米，我装作过路的样子，时而向会场望去。快到开会时间了，从会场南面开来两辆吉普车和一辆大面包车，十几名空军战士手握钢枪，威风凛凛的把陈再道等五人押进了会场，先把他们押在主席台后面，让他们坐在一条长板凳上，这个场景让我看个正着。这五个挨批的军人十分狼狈，他们都衣冠不整，身上穿着褪了色的旧军装，没有领章和帽徽，他们几个人都灰溜溜的低着头，有一个人头上还扎着绷带，就象是打了败仗被抓的俘虏兵。按说陈再道脸上有麻子比较好认，但由于离他们距离比较远，看得不是很清楚，分辨不出来。从这五个人的形象姿态和警卫人员的举指行动，我判断出坐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就是陈再道。不一会儿，会场里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口号声：“打倒陈大麻子！”“陈再道对抗中央没有好下场！”这时，会场的主持者高喊：“把反党分子陈再道带上来！”两个全副武装的战士押着他走上前台，接着他的同伙一个个的也被押了上去。我想见陈再道的目的达到了，再看下去怕给姐姐引出麻烦，我只待了一会儿就返回学校去了。

北山峰

                                                

                                              十四

      

      在各省造反派进行夺权斗争的同时，中央各部委的夺权斗争也在激烈进行，闹的最凶的恐怕算是我父亲待的那个部了。这个部的造反兵团和革命兵团的夺权斗争异常激烈，开始夺权时，造反兵团行动快，部里和多数研究院及工厂的大权被他们抢先夺了去，革命兵团不甘势弱，发动了全面反击，双方武斗事件时有发生。

      有一天上午，我父亲厂的造反兵团正在工人露天剧场开会，革命兵团的人在会场外堵住了大门，有些人还拿着棍棒，造反派赶紧派人向兵团总部求援。一分院与厂子相临，院里立即组织人员赶到工人剧场，又把堵住大门的革命兵团的人来了个反包围。为了占领有利地形，造反兵团的几十个人蹬上了对面的百货商店房顶，揭下房上的瓦片摞在一起，准备必要时拿它当武器。由于三院和二院离这里比较远，而那时的交通工具又比较少，因此，双方的支援队伍赶过来的速度比较慢。快到中午了，被围困在工人露天剧场的造反兵团的人仍然出不来。造反兵团的家属非常团结，象解放前老百姓支援前线作战的解放军那样，各家也顾不上今后粮食够不够吃了，尽量多的蒸了许多馒头，想办法往工人剧场里送，家属们象立了大功似的，自豪的说我们也是铁杆造反派。

      那天中午我骑车回家，离宿舍区还有三里多路就不好走了。只见马路上的汽车一辆接着一辆，卡车上站满了带着红袖标的人，有造反兵团的，也有革命兵团的。车上的人都手持毛主席语录牌，拿掉语录牌剩下的木棍、钢棍就可以用来作武斗工具。当我走到宿舍区外的叉路口时，造反兵团敢死队的人用木床和大木头墩子在路中设置了路障，手持木棍拦住过往的汽车，眼看一场大规模的武斗事件就要发生。这时天空上响起一阵阵的马达声，人们不约而同的抬头向天空望去，只见一架军用直升飞机在空中盘旋。造反派双方都感觉到中央一定会特别关注这次事件，直升机里的人肯定是中央派来执行调解任务的。事后人们才知道，那架飞机乘坐的是当时得到中央信任和重用的解放军高级将领粟裕和温玉成，他们正在从天空观察地面发声的严重情况。这一招还真灵，为了躲避责任争取主动，双方谁也没有再敢挑起武斗，而是静静的等着领导人的到来。大约过了半个钟点，粟裕大将和温玉成将军在十几名解放军战士的保护下来到了宿舍区的大门口。我紧紧地跟在他们的后面向前挤，最后竟然挤到离他们只有两米多远的地方，非常清楚的见到了粟裕将军。他个子不高，人也不胖，但很有精神，显得十分威严。我有幸亲眼见到了这位功勋卓著的大将，心里感到尤衷的兴奋和敬仰。在粟裕和温玉成将军的调停下，双方就此罢兵，天黑前都撤离了现场，干净利落的平息了一场即将发生的大规模武斗事件。

北山峰

                                            

                                      十五

      

    虽然文化大革命中的派别组织众多，但不管那个派别的造反派组织，都是听毛主席的话，按毛主席和中央的指示办事的，只是由于对许多方面问题的观点不同、看法不同，经常发生矛盾。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正确，就引用对自己有利的毛主席语录，结果辩论成了打语录仗，这在文化大革命中许多的场合是司空见惯的事。比如在对待干部问题上，有过激行为的人就引用毛主席在“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的语录来为自己辩护，“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作文章，不能那样温和，不能温良恭捡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大革命。”而反对他们对干部有过激行为的人则引用毛主席另外的语录，“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是革命的首要问题，如果这个问题不搞清楚，那就什么事也做不成了。”对待干部要“惩前毖后，治病救人，不能一棍子把人打死。”实际上辩论双方都没有全面的、完整的理解毛主席的思想，因此，片面的理解造成造反派思想上的矛盾和行动上的对立，这也是造成新政权革命委员会难产的思想根源。

       解放军介入文化大革命以后，又有一大批解放军的高级干部被打倒，如文化大革命开始曾经受到重用的代总参谋长扬成武将军，北京军区司令员傅崇碧，空军部队政委于立金也成为昙花一现的人物，不久就被莫名其妙的打倒了。由于他们的官职与元帅、大将相比比较低，因此不能高抬他们，说他们是反党小集团，称其为“小爬虫”。

        由于大批党、政、军干部被打倒，最早发起红卫兵运动的以革干、革军出身为荣，一时间不可一世的红卫兵，再没有那种老子天下第一的英雄气概了。随着他们的父母多数被打倒，这些红的发紫的老牌红卫兵也一下变成了低人一等的狗崽仔。他们坚持的“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的世袭论的观点不攻自破，反而无情的打了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后来，一些革军、革干出身的早期红卫兵，开始走向反面，逐步对抗文化大革命。他们单独成立了“首都红卫兵联合行动委员会”，我们学校的早期成立的红卫兵组织的个别成员也参加了这个组织。这个简称“联动”的红卫兵组织，穷凶极恶、不可一世，他们带的是又宽又大的红袖标，摆出红卫兵之王的架势，每个人都骑着自行车，身上系着武装带。他们和夜猫子一样，经常晚上行动，对反感他们的干部、群众实行打、砸、抢，有些人竟被他们折磨成残废，有的人甚至被活活打死。这个特别的红卫兵组织，已经对文化大革命造成了严重的危害，人民的生命财产受到严重的威胁。终于有一天，中央宣布：“首都红卫兵联合行动委员会”为反动组织，它的成员一个个被立案捕逮，有的逃窜到外地不敢回京。

北山峰

    期待是我们班的特材生，他有音乐天赋，是拉小提琴的好手，同学们都很羡慕他。下周六将发期待为挨整的老师转移黑材料的故事，就为这件事，他为了躲避在全校师生面前做检查，最早到内蒙大草原插队，无意之中，他成了我们班乃至我们学校山上下乡的开路先锋。我们班有六个同学到农村插队，只有他幸运的被推荐回北京上了大学。期待是个适应潮流的人，大学毕业后，他不安于北京的舒适的生活，不安于有稳定收入的工作，毅然下海，到珠海市开创自己的事业，他的勇于拼搏的精神赢得了学友们的敬佩。

天蓝

          文化大革命那乱哄哄的世界，我是再也不想看到和回到的了，整个世界的翻天覆地的变化和折腾，叫人目瞪口呆，真希望那种日子永远不再回来。

北山峰

                                                

                                               十六

      

      解放军进驻我校后，劳改队仍然存在，只不过牛鬼蛇神挨打的情况少多了。解放军的领导们对劳改队每个人的材料都进行了认真地分析，主要问题逐个进行了调查核实。由于受极左思潮的影响，解放工作阻力也相当大，解放的人太多了，怕说是否定文化大革命，太少了确实又会打击大多数人的积极性，最后决定先解放六个人。

       学校的三个领导干部中，最早解放的是教导处的严副主任。她父亲是铁路工人，出身没问题。她六一年师专毕业后分配到我初中时的学校教政治，曾担任过我们班的班主任，她敢说、敢干、有较强的组织领导能力。文革前一年，她调到丰师中学，提拔为教导处副主任，那年她才二十五岁。文革一开始，她这个当权派就被打倒了，主要问题说她年轻好胜权欲思想严重，是资产阶级野心家。我对严副主任印象很好，觉得把她弄进劳改改实在是太冤了。解放军进校后，我写了一张大字报，为严副主任鸣冤叫屈，称她是革命领导干部。也许是我的这张大字报起了作用吧，解放军准备先把她解放出来，让她作为革命领导干部的代表进入“三结合”领导班子，并拟任她为学校新改组的革委会主任。

      第二位被解放的是人事干部王老师。文革刚刚开始，造反派头头为了找领导和老师的问题，勒令王老师交出档案室的钥匙，交出所有人的档案材料。出于本职工作的责任感，王老师拒绝了他们的无理要求，说档案管理有严格的规章制度，任何人不准私自进入档案室，未经主管领导批准任何人不得查阅档案材料。为此她被扣上保皇派的罪名，以阻挠和干扰文化大革命的现行问题被关进了劳改队，档案材料被造反派收缴后，历史上有污点的老师一个个被轻而易举地揪了出来，这些历史问题按当时中央的规定只能到文化大革命后期才能处理，因此被关在劳改队的一些老教师，只好长期呆在那里。解放军对王老师坚持原则的精神很钦佩，决定让她作为教师的代表担任革委会副主任。

      第三位是年轻貌美的李老师。她爱打扮，穿着比较讲究，学生们背地里管她叫洋老师。文革开始后，学生们攻击她崇洋媚外，追求资产阶级生活方式，因为这个罪责她被送进了劳改队。有一天，一个看守趁她不备，翦下了她头上的一个小刷子，从此她再也美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