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 林

戎小熊

碑林

了解一个民族，首先是要读懂这个民族的文字。中国人最重视文字，西安就有一个文字的博物馆，这就是碑林。

收藏在碑林最早的碑刻是刻于公元7年的《唐公房碑》。记载了唐公房成仙的传说，其书法是汉代隶书中最有代表性的。这方石碑上有一个洞，叫做“碑穿”。这种“碑穿”一般用在墓碑上，下棺时把绳子穿在洞里，石碑上还可以看到几道下棺时拉出来的印。后来石碑的碑头上渐渐地加了装饰，又刻上龙的图案，于是，程式化的石碑艺术也就诞生了。

碑林共收藏了汉代至清代的2000多方石碑，整体看下来，是中国人在石头上刻字的历史。有唐代刻在石头上的《周易》、《尚书》、《诗经》、《周礼》、《仪礼》、《礼记》、《左传》、《春秋》、《孝经》、《论语》、《尔雅》等儒家精典，称为《开石成经》，清代又增补了《孟子》一书，形成了一个114方石碑、228面石屏，共计60多万字的石质书库。碑林是中国文字文化的博物馆，也是中国文化精神的凝聚所。这里儒、道、佛三家均在，这里的文字所包含的内容是古老中国精神的中枢神经。

碑林里的一大块《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可以说是一件重要的档案史料。大秦即古东罗马，景教是基督教一个流派，其创立人聂斯托利是叙利亚人，原为东罗马教士，由于在圣母玛利亚地位问题上与罗马教会发生争执，被斥为异端，遂自在波斯创立了景教。唐太宗贞观9年，景教传到长安。

这块碑的碑头上刻有耶稣殉难的十字，碑文叙述了景教初到中国，唐太宗派宰相到郊外欢迎，并准景教在长安设立大秦寺度僧，以及景教总教会数派使者来长安、景教教旨仪式、在唐代150年中的活动情况等。这些史料在中外史书上全无记载。丹麦人荷尔漠于清光绪33年专程来西安，打算用3000两白银将其收购，未能如愿，只能仿造一块而去。这是历史在人们心中的价值，其中文字的力量是不可低估的。

中国的文字历史从《黄帝内经》算起，已有4000年，文字在漫长的时间里从人们的笔下演化成一种艺术，可以说，文字有多少年历史，书法就有多少年的历史。

碑林是中国书法的渊薮，欧阳询、虞世南、颜真卿、柳公权、王羲之的碑刻都被收藏在这里。这里陈列着著名的草书《唐怀素千字文》和张旭的《断千字文》。怀素的草书继承了张旭的狂草并有所发展。从他们笔下，文字生出了灵性，长上了翅膀，活灵活现地飞扬起来。

去了碑林，人们对中国文字自然而然地就有了一种骄傲，深为自己属于这个民族而自豪。但是，走出碑林，这自豪和骄傲就开始打折扣了。

许多从国外回来的人说，初到国外，见不到中国字很不习惯，满眼都是字母拼写的文字，时时刻刻提醒着你这不是你的国家，偶尔见到一串中国文字的标牌，哪怕歪七扭八也会亲热的不行，但那文字表述的内容却让人伤心：“请勿随地吐痰”、“请不要大声喧哗”。中国人在这异国土地上见到罕见的中国字，无论如何骄傲不起来。几千年的历史，我们形成了完备的官场礼节、军队礼节、家庭生活礼节，这些，收藏在碑林里的石刻都有记录，而惟独没有公共生活礼节。推翻最后一个封建王朝以后的近100年里，我们对传统做的多的是“破”，而很少有“立”。在支离破碎之中我们十分茫然，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样一个世界。我们今天有一个十分振奋的口号：迎接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这“复兴”二字当作何解？这其中是不是也该有“礼”的复兴、文明的复性？新的历史时期是不是也该赋予一句“旧话”以新的涵义，那就是“克己复礼”。

也许有一天，碑林里会增加一块公共生活之礼的新碑，补充我们民族文化的不足。

龙行天下

珍贵的历史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