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连峰 于 2025-2-18 09:25 编辑
(上接《难忘的木匠生涯》第四十三章难忘鱼香之一)
遗憾的是,我们几个没有任何水中摸鱼的经验,也不懂得如何配合,只顾在池水中瞎摸乱抓,毫无章法。而且,为了避免相互干扰,我们四人还特意各寻一角,坚持各自为战。总之,我们四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一通瞎忙,仅有的业绩,也只是不断创造滑倒在水池里的新纪录。偶尔触摸到一条,也只会带来瞬间的快乐或惊喜。因为鱼在水中游动的速度和力量实在让人难以想象,即便双手同时把它卡住,终因鱼身油滑,且又不得要领,鱼在手中似乎只需摆摆尾巴,就会从手中轻易挣脱出去,根本无法彻底把它制服住。直到我们个个弄得浑身透湿,腰酸腿痛,可留下的还是继续叠加起来的滑倒记录。 面对这样的局面,大家别提有多失望了,甚至比吃鱼的碎梦还要失望得多。没有二排长那种水中摸鱼的独门绝技,看来只能站在小小的水池中望鱼兴叹了。事实上,我确曾产生过想要放弃的念头,可想想又觉得很不甘心,凭借最新感觉,水中的游鱼一定不小,哪怕仅仅捞到一条小鱼,也算是皆大欢喜,不枉大家如此狼狈一次呀! 或许正如人们常说的那样,人在有些想头,有所期待的时候,人的主观能动性就会得到增强,脑细胞的活动就会更加活跃。“大圣”首先想到了一个主意,他建议在不严重影响正常抽排水的情况下,可以先把水泵关掉,再借助脸盆或者水桶把水池中的水尽量淘到池外去,直到可以清晰看到游鱼的所在位置为止。 我知道,只要铁匠房正常开工,电工临时有事离开轰鸣的水泵机房时,通常会把电闸的钥匙存放在这里,以防水泵突然发生故障,铁匠们可以酌情拉闸断电。可问题是,水池虽然留有出水口,但总会有深约五六十公分以上的剩水无法自行排泄出去,所以淘水抓鱼的办法既费事,效率又低,还会影响到正常排水。眼看快到嘴边儿的鱼肉,谁又耐烦费那么大的力气,等那么长的时间啊!万一只是一条小鱼儿,岂非得不偿失? 最后我出的主意见了成效,水泵还是暂时关掉,以使水位自然降低,况且没有水流的强烈冲击,池水中的游鱼多少也会安静一点儿。最为有效,也最为得意的一招是,大家的上衣全部反穿在身上(前衣襟儿朝后),不系扣子,上衣的下摆相互结扎在一起。然后我们四人伸开手臂互搭在身边战友的肩上,并排坐在齐胸的池水中,像是共同扯起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一般,单靠腿脚交替触地移动,从水池这头慢慢地滑行到对面。在缓缓向前推进的过程中,只要感觉到有鱼,马上联手用衣服兜住,并且快速将其包裹起来。就这样,我们反复进行了几次,在不长的时间里,顺利抓到了五条纯正的野生黄河大鲤鱼,其中最大的一条足有三斤多,最小的也超过半斤了。 看着这几条肥硕、且又欢蹦乱跳的黄河大鲤鱼,长期挨饿的战友们恨不得立马就吃进肚子里。然而,高兴之余,如何加工烹饪又成为一件让大家颇感头疼的事儿,最终让单调已久的味蕾得到哪怕只是短暂的慰藉,饥肠不再牢骚满腹才是终极目的。如果加工不好,弄成一锅腥鱼,反而会倒了大家的胃口,也白白地糟蹋了这些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关键时刻,还是“大圣”发挥了人缘好、人脉广的优势,他先张罗着找来据说打小就擅长做鱼的一排战友,天津人孙长兴。然后又悄悄找来了可以提供些许食物油的司务长段保国,再从马号借来一口大铁锅,以及烹饪所需的各种调料等。烹饪场地理所当然就近放在远离营区且又相对隐蔽的铁匠坊里,否则,“狼”多肉少,绝对不够左邻右舍那些味觉器官足够敏感的战友哄抢的! 能够吃到鲜活,而且还是纯正的野生黄河大鲤鱼,对于长期处在饥饿状态的战友们来说,其诱惑力之大是可想而知的。在孙长兴的细心指导下,大家满怀期待很快刮净了鱼鳞,清除了内脏,但是,能否吃到鲜美可口的黄河大鲤鱼,最终还是取决于孙长兴的烹饪技术。 “大圣”把孙长兴当作烹饪高手引荐给大家,自然希望他能不负众望,因此他总是不厌其烦地提醒孙长兴说:“在大家面前,我可提前把你吹上了天,能不能让咱哥几个吃到鲜美可口的黄河大鲤鱼,可就全看你孙长兴最后的一哆嗦(可做操作、加工、演示解,此处特指专业厨师颠锅解)了。”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且又关乎大家的共同期待,孙长兴自然不敢敷衍,但也不能妄自托大,难免要谦虚一番。他操着满口纯正的天津口音,同样也是咬文嚼字地一再表示说∶“这擅长二字过誉喽,鄙人实在是愧不敢当。我们天津地处渤海湾,海产品自然丰富多样,所以,我们天津人素来偏爱海鱼,淡水鱼则极少有人问津。故此,清炖河鱼对我来说也算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呢!不过,既然大家这么信任我,我愿意斗胆一试,但愿不让‘大圣’丢面子,不叫大家失望,不会白白糟蹋这么新鲜……而且还是野生的几条黄河大鲤鱼。” 果不其然,孙长兴擅长烹饪的名声并非浪得虚名,在他一番熟练的操作下,鲤鱼终于做熟了,尽管缺少几种必要的调料,比如酱油、醋、蒜和料酒等,但是,香喷喷的味道四处飘散,让人垂涎欲滴。早已饥肠辘辘的战友们无一例外全都围着铁锅,瞪大了眼睛盯着那锅鱼,只怕是止不住的口水都已经偷偷地吞咽过好几回了。 长期饥饿,做梦都想吃顿饱饭,如何不期待这一大锅足足让我们六个人吃撑而又解馋的清炖黄河大鲤鱼呢!那一刻,无论是战友们的心情,还是脸上的表情都是可想而知的。面对如此生动而又鲜见的场面,也许素来喜欢舞文弄墨的人会有多种落笔的方法去加以描述,什么斯文儒雅的绅士风度啊,你推我让的高风亮节啊等等。但是,那些文明的举动离我们都还太远,最贴近我们的是饥饿,最现实的是如何填饱自己的肚子!最终,满满的一大锅清炖黄河大鲤鱼被我们几人吃得干干净净,人人都是狼吞虎咽的,连锅底儿都被战友们用白薯面窝头争相擦得如同认真清洗过的一般。 在我的印象当中,那好像是我在农垦生涯中吃得最香,也是最过瘾的一顿饭,是人间独一无二的美食,因为我实在想象不出还有什么人间美味能够与它相媲美!想必(少见多怪),以色、香、味俱全而闻名天下的八大菜系,以及同样享誉全世界的法国大餐,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很长的时间过去了,只要回想起那次抓鱼的前后经过,大家总觉得回味无穷,言而乐之。每每回味那种诱人的鱼香,仿佛仍在自己的周围缭绕,齿间仍有不尽余香,那种少有的满足感也还依然如初、如旧。仅仅就我曾经享用过的各种美食而言,草原之行的一日三餐可谓堪比过年,可毕竟都是自己在童少年时代,以及屯垦戍边生涯中曾经享用过的,而饱食纯正的野生河鲜——黄河大鲤鱼——却是在有限条件下绝无仅有的一次,鲜美的滋味更是渴望而不可求的。在我看来,清炖野生黄河大鲤鱼不但果腹,更是一次前所未有的终极享受。 提及此次捕鱼,以及由此对吃鱼所产生的巨大诱惑,难免不让人想起,由于长期饥饿,且又严重缺嘴所引发的各种乱象,更免不了让人产生思绪上的波澜。尽管其中大部分内容与本章节的主题并无紧密的逻辑关系,但是,那些苦涩的经历却是记忆当中永远无法抹去的痕迹。那么,这些内容是否应该纳入本章?既然它们之间缺乏紧密的逻辑关系,又何必画蛇添足,多费笔墨,让人觉得啰嗦?可是缺少了这些极具辅助作用的内容,又总觉得单凭主题内容不足以说明捕鱼、吃鱼的强大诱惑与动力所在,不足以说明由于长期饥饿而产生那些乱象的根源所在。此时提笔在手,思之再三,总觉难以舍弃,最终经过反复权衡,还是决定选择性地记述如下,权且算作本章节拾遗补漏的后记,或可用作茶余饭后引人回味那些过往旧事的小花絮——尽管从整体结构上看,硬把缺乏逻辑关系的一些内容与本章节捏合在一起,会使人感到有些牵强,乃至有些滑稽。 毫无疑问,长期饥饿对于绝大多数不谙世事的年轻人来说是多么难熬的一件事,闲暇的时候,一切烦恼皆可抛到九霄云外去,唯独不能解决的饥饿如同妖魔缠身,阴魂附体,总是挥之不去。而“难熬”就一定生出许多事端来,一切可食之物便会顺理成章地成为众多战友或明或暗的猎食目标,手段更是五花八门,不胜枚举。由于参与者众,又逐渐形成了法不责众,屡禁不止的复杂局面。 常见的,或者说是经常发生的,不外乎以下几个方面,例如:小麦进入成熟阶段,众多饥肠辘辘的战友们总会迫不及待地寻找或创造各种机会,偷偷摘下一些较为饱满的麦穗,然后搓出麦粒吃,也会把更多的麦粒装进衣袋里,以备饥饿时,躲在宿舍里随时食用。 胡麻属于油料作物,到了收割的季节,也会成为大家争相猎食的主要目标之一,食用的方法也更实惠,更巧妙。通常的做法是,事先看好连队的领导不在视觉范围内,然后就近找个较为隐蔽、且又方便加工的地点(大多为干涸的沟渠里),随地楼几把干草点着,再把胡麻放在铁锹上“炒”熟了吃。如果加工得当的话,味道不亚于芝麻,口感极佳。那时候,凡在胡麻地周围干活儿的战友,只要发现某处有烟雾升起,傻子也知道那里正在发生什么。当然,顺手装在衣兜里一些,同样也是常有的事。 在场面上干活儿获取可食之物的机会也不少,小麦、玉米、蚕豆,以及葵花籽等可食之物都在猎取的范围之内,一旦有机会带回宿舍便可根据需要,随时加工成可以分食共享的爆炒嘎嘣豆儿和爆炒玉米花儿了。至于葵花籽的吃法,无论生吃还是熟吃,全看个人的心情和习惯。连队的首长们虽然三令五申,严禁吃拿,但是面对严酷现实,大多数战友不得不听命于肚皮的调遣,得下手时便下手。 还有一些战友喜欢打甜菜的主意,这些人大多为吃货。他们或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溜进很少有人问津的甜菜地里去偷挖,或者在收获阶段相互掩护着偷拿一些。凑够了数量,洗净切碎,包在软布里挤出甜菜汁,然后按照传说中的简单方法放进铁锅,或者洗脸盆里使用微火慢慢地熬,直到成为糖稀状为止,一日三餐用馒头或者窝头蘸着吃。尽管土法自制的糖稀品相和口感并不理想,但他们总是乐此不疲,屡试不爽。只要连队种植,并且进入收获季节,月暗星稀的甜菜地里总会发现他们忙忙碌碌的身影。 更让人感到无法想象的是,居然还有个别人专在阴云密布的暗夜里偷偷潜入马号,偷拿喂马的豆饼吃,甚至会在马槽的缝隙中,贪婪寻找马匹的舌头无法企及的豆饼碎渣吃。 菜地同样也是发生盗食行为的重要策源地。应时应季的瓜果蔬菜虽然不能当饭吃,止饿解馋却能立竿见影。加之菜地就在两栋男排宿舍的东侧大约四五米处,所以近水楼台的男排战友们就有了更多、也更为便利的好机会,其中不少人往往趁黑或者起夜的机会,偷偷摸进菜地,去寻找任何可以止饿解馋的东西吃。尽管为了便于监控,菜园班的值夜人员曾经把防范的重点放在两栋男排宿舍的附近,但是,饥饿难耐,且又缺嘴(指可食之物的种类稀少而言)的战友们,总能通过事先侦查,绕远避开他们的视线,而且屡屡得手。有些战友甚至采取投石问路,声东击西,相互策应的方式,轮番进行偷袭,值夜人员往往顾此失彼,无功而返。 修理班的宿舍距离菜地很近,不过四到五米的距离,我们也曾经两三次成功夜袭过菜园。当然作为班长,我从不踏入菜园半步,只在统一的行动中,身穿夜行衣(背心裤衩)为其他敢于“冲锋陷阵”的同班战友们站岗放哨,或适时进行策应掩护。这样做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坦然分享那些来之不易的“战利品”,也并不认为胁从可以不问,可以免责,说穿了,只是羞羞答答,或者欲盖弥彰而已。此外,还有一些战友偷袭连队周边农村瓜地的事件也同样时有耳闻(相关事件,另文单表)。 以上情况都是小打小闹的常见现象,还有更多的细节不再赘述。 尽管五谷杂粮和瓜果蔬菜被偷拿、偷吃是一种较为普遍的现象,尽管为逃避直接责任,大多数班排长都和我一样采取一种睁只眼闭只眼的暧昧态度,但是,毕竟是要承担一定的管理责任的。一旦弄得动静太大,难免不会受到批评,甚至可能招致其他不同程度的严肃处理,所以这种行为基本上还能约束在允许的范围之内。如果一定要把某些行为归类为偷盗的话,上述做法均可忽略不计。然而下述行为必定是招人嫌,让人恨的盗窃行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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