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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猴石山》45
作者：我的第二故乡（曹振声）
第十四章她们哭得撕心裂肺
45 吉普车在通红的晚霞里穿梭，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 坐在车里的石裕山两眼微闭，任凭车身摇晃；任凭脑海泛波；任凭沉积在心底的往事回荡…… “听口音，你们是滹沱人？”完成了护送北平地下党杨乙轩的任务，又使杜秀娥祖孙俩摆脱惠延枫等国民党特务以及惠老爷的纠缠后，石裕山在对杜秀娥充满感激的同时，心生很多疑问：她们是滹沱人吗？她们找到亲人了吗？她们一老一小两个女人，为什么敢在凶狠狡诈的国民党特务面前……？现在，终于有时间跟她们好好聊聊了。 “嗯。”坐在他对面的杜秀娥点点头。 “这么说，咱们是半拉老乡啦？”虽然石裕山相信自己的听觉与判断，但听到她肯定的回答，还是有些激动。 “半拉……？”祖孙俩不约而同地抬头看着他。 “你也是……？”奶奶问。 “噢，我家原籍山东，住在黄河边。”石裕山看了她俩一眼，将手里的一块石子奋力扔进河，坦诚、痛苦地回忆道，“我五岁那年，黄河发大水，村里人都离家逃难。一个多月后，走到滹沱县城的时候，不知为什么……”言及此处，石裕山顿住了，眼望苍天好一会儿，“啊”的一声发自心底的长叹，眼窝里涌出了伤痛的泪，“就在那天雷雨交加的晚上，城头上大兵开枪了！可怜二百多逃难的人啊……我的爸爸妈妈，哥哥姐姐，还有刚满周岁的小妹……”他哽咽的话语实在说不下去了，低头抽泣着，抬手抹了一把泪眼。 奶奶走过来，坐在他身边，把他搂在怀里，用手轻轻地往下捋他的胸腹，像安抚自己受到伤害的孩子那样安抚他。 杜秀娥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心里翻腾着他讲的灾难，腮上挂着泪花，问：“那你……？” “都过去了！”石裕山从奶奶怀里挣脱出来，攥着奶奶的一只手故作轻松地说，“第二天一早，收尸的一个好心人搬开妈妈，发现我还活着，把我领回了家……” “你的命可真大呀！”杜秀娥既惊骇这场惨无人道的杀戮，又为侥幸活下来的石裕山而庆幸。 “好了，我的故事说完了。”石裕山忍住内心的伤疼，看着杜秀娥问：“你找到爸爸了吗？” 杜秀娥痛苦地摇摇头。 “上哪儿找去？” “咔嚓！”杜秀娥折断手中玩弄的树枝，抢过奶奶的话头愤愤地说：“那些个窑霸、工头，有人味吗？遇上脾气好的，把你骂出来；赶上个火暴脾气的，举鞭就打……后来，幸亏我们遇见了肖大哥。”她抬头腼腆地扫了一眼石裕山，“就是我昨天跟你说的那个肖大哥。他混进一个个工棚找矿工打听……后来，他遇见了一个同村的大伯。那个大伯告诉他，他爸爸和我爸爸，还有二十几个工友，一年前煤窑发生瓦斯爆炸时就被狠心的窑头埋在了矿井下……”她哽咽着、抽泣着、“呜呜咽咽”…… “这孩子命苦哇！”奶奶抹着流在面颊上的泪水，激言愤世，“这是什么世道？哪有人活的路啊？” “奶奶……！”杜秀娥一声大叫，扑倒在奶奶跟前，跪伏在奶奶腿上，哭得撕心裂肺…… “哭吧！哭出来心里就痛快了……”奶奶一手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一手时不时地抹着自己的眼。 “怪我，怪我……是我让你们伤心了。”看到她祖孙二人伤痛落泪，石裕山不知怎么劝说才好，沉默了好一会儿，问：“那，你们怎么没回家？怎么到了……？” “你是问我们怎么在老山住下了，是不是？”奶奶似乎想起石裕山刚刚说的他被收尸人所救，强忍悲痛，拉起他的一只手感叹道，“咱们都一样，你不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哪儿还有家呀？”正当石裕山感觉奶奶慈祥可亲，无以言对之时，杜秀娥抬起头，一抹眼，像要把沉积在心底的惎恨一股脑儿喷出腹腔似的冲他一声大喊，那喊声惊天地，泣鬼神。 “别急，慢慢说，你妈妈呢……？”石裕山深情地问。 “还不是那年鬼子扫荡？”杜秀娥掶着脖子嚷了一句，嘶哑的嗓音喊着“妈妈”，趴在奶奶的腿上呜咽不止…… “她九岁那年开春。”奶奶辛酸地回忆道，“我带着她到村外挖野菜，听说五里村的妇女队长被抓，她妈妈就和村里的民兵一起去截……人没救下来，倒引来了鬼子……我们俩躲在村外，看得真真的，没留一个活口……” 五里村妇女队长……？闻听此语，石裕山心头一颤，那不是我养母吗？他清楚地记得，那是四二年春天，他正带着两个儿童团员在村头放哨，他养母吴秋菊风风火火地跑来，告诉他快去找赵团长，县里出了大叛徒，鬼子要扫荡……当赵团长的队伍赶到上坡村时，村子已成火海，观音庙前尸横遍地，血流成河，全村老少无一幸免……后来，听赵团长说，内线传来消息，他养母吴秋菊受尽了鬼子的酷刑，从德国受训回来的壬川大佐兽性大发，将打得遍体鳞伤的她扒光衣服扔进盐水缸，泡了三天，也没吐出一个字，壮烈牺牲……也就是这时，赵团长收了他这个无家可回、年仅十五岁的兵……他想把这些讲给她们，但他抬头看看泛红的晚霞，估计快开晚饭了，他还想知道她们…… “家不能回了，我就带着她沿街乞讨。”奶奶接着回忆道，“那两年不知道怎么过来的，白天，我领着她端着破碗一家一家地要饭，夜晚蜷缩在街头人家的窗户下，破庙里，不论刮风下雨、寒霜雪暴……日本鬼子投降的前一年，我们要饭要到了老山镇。那天在瑞祥成衣铺门口，听见陈掌柜正训斥一个老妇人，我听了半天才明白，这个妇人给他打下手，他给惠老爷子做的一件紫红色花素缎褂子在交活儿时，没人敢惹的惠老爷子十分挑剔，嫌针脚不细、疙瘩扣儿盘得不好看……” “呦，掌柜的干嘛发这么大火呀？”奶奶领着杜秀娥走进了成衣铺，壮着胆子问。 坐在裁案前的陈掌柜一抬头，看见眼前突然冒出一老一小、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面黄肌瘦的要饭花子，厉声吼道：“关你屁事！滚！滚！” “掌柜的，您，您别急。”奶奶耐着性子，低声下气地说，“不就是针线活儿吗？要么，我缝两针您看看……” “滚！快滚！”没等奶奶把话说完，陈掌柜“腾”地站起来，暴跳如雷地喊罢，扭头朝里屋喊道：“栓儿，看看有没有剩饭，打发她们快走！” 学徒工栓儿应了一声，手里举着一个剩窝头走出来，边使眼色边说：“你们快走吧！” 杜秀娥接过窝头，拿在手里掂了掂，轻蔑地一笑，冲陈掌柜嚷道：“有眼不识泰山！”她一赌气将窝头扔在地上，拉起奶奶的袖子：“奶奶，人家不待见，咱们走！” “回来！”祖孙俩刚迈出门槛，就听到陈掌柜一声喊。 身靠裁案的陈掌柜额头紧皱，眼缝间射出惊异、怀疑的光，重新审视这一老一小。半晌，他嘴唇微动：“你过来。” 杜秀娥见他的手指她，抬头看了奶奶一眼，两腿颤微微地走到陈掌柜面前，低垂着头。 陈掌柜用手拎起杜秀娥上衣胳膊肘的一块补丁，弯下腰审视片刻，摇摇头说：“就这活儿，你们走吧！” “这是我缝的！”此时此刻，杜秀娥不知从哪儿借来的胆儿，冲他大喊一声，一跺脚，仰起头自豪地说，“我奶奶的针线活儿，十里八乡没人敢比呢！” “你缝的……？”陈掌柜惊异地再次打量眼前这个十几岁以讨饭为生的少女，宛若不相信自己眼睛似的，回身拿过一块布条，一根针，好奇地说，“你缝几针我看看……” “就这样，陈掌柜收留了我们，帮我们找了间房，我们就在老山住下了。” 就在奶奶讲述这段往事的时候，开饭的钟声响了，在不远处洗衣的几个女兵说着悄悄话，连蹦带跳地回营地了。 “你们可真不容易！”石裕山说着站了起来，给了杜秀娥一个赞慕的眼神，“咱们也回去吃饭吧！” “我……”走在回营房的路上，杜秀娥用手捅了一下石裕山的胳膊，红着脸说，“我有个事儿求你，帮我打听打听救我的那个大汉，行吗？” “行！行！” 回到营房，石裕山安排罢祖孙俩吃晚饭，刚端起碗，就被政委叫到了一旁，问：“你考虑得怎样？” “啥事呀？”石裕山不是在装糊涂，而是像个大姑娘似的红着脸羞怯地反问。 “出发前跟你说的呀！”政委微微笑着，“她是军医，不过比你大四五岁……” “茅大姐同意了吗？”石裕山定定神，放下碗说，“人家有未婚夫！政委，您就别瞎操心了！” “我知道，她不是说七八年没他消息了吗？”政委摇摇头，继续劝道，“这次任务，我特意你们假扮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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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6-13 14:0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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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6-14 07:23: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