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达木纪事

紫陌蓝莓

八
           电影的诱惑

同学们离开了父母,离开了兄弟姐妹,难免会思乡。虽然离城市很近，可这里没有电灯，听不到广播，更看不到报纸，与文明世界完全隔绝了。每当有同学探家回来，大家都要问一下家中的情况，城市的变化，报纸和广播的新闻，服装的新潮流，上映的新电影等等。
这一天李英林回到了集体户，直接走到了女生房间，拿出了一个罐头瓶给尚琴说:“你妈妈给你带的。”
大家围过来一看，是一大罐头瓶炒酱菜，于是欢呼起来。
“你妈妈又给你做什么好吃的了?”秋江问道。
“嗨!好吃的东西天天都有。饺子，馅饼，红烧排骨，还有我最喜欢吃的清蒸鱼。我给你们讲这清蒸鱼的做法----”
李英林的家就在松花江电影院的斜对面，家中除了父母之外还有一个长得超凡脱俗惊为天人的妹妹。秋江经常绘声绘色地给我们讲述这个妹妹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说话的表情，走路的姿态等等。我们也都见过这个极品妹妹，既有古典的大家风范又有现代女子特有的阳光和朝气。李英林的家庭很讲究饮食文化，而秋江又是一个喜欢美食的主，所以听他述说也能解解馋。集体户清苦的日子也只有回家才能补充一些营养，恢复一下体力。
“别馋我们了!你快说说有没有新电影?现在上映什么影片呢?”韩冰打断了李英林。
“电影吗? 嘿!”李英林顿时来了精神，坐在炕沿上讲了起来。“你们绝对想不到在上映什么电影。现在中国已经和阿尔巴尼亚建交，也开始进口阿尔巴尼亚的电影。我昨天刚刚看了《广阔的地平线》，那里面有一个穿着瘦腿裤，戴着棒球帽的流里流气的家伙，在追一个姑娘-----”李英林绘声绘色地给我们讲述着阿尔巴尼亚电影的内容，大家都被深深地吸引了。
禁不住外国影片的诱惑，第二天我和韩冰就踏上了回家的路。
这一年阿尔巴尼亚的影片和样板戏的影片陆续上映。特别是芭蕾舞剧《白毛女》和《红色娘子军》的影片我已经期待很久了。当袁杰探家回来向我描述的上海舞蹈学校石钟琴饰演的《白毛女》喜儿的芭蕾舞的舞姿，我在集体户里再也呆不下去了，只身一人回到了吉林，下了车直奔电影院。第一次看到芭蕾舞是用足尖跳舞，柔美的舞姿和经典的音乐结合起来，真是太完美太震撼了!
后来我们又陆续看了《宁死不屈》，《渔人之子》，《第八个是铜像》等影片，这些影片在当时苦涩迷茫的岁月中给我们带来了无比的欢乐。
有一天，天已经很晚了，二队集体户的张阳春和郭贵先来到了我们这里。那天只有赵中海、秋江和我在集体户，其他人都回家了。在暗淡的煤油灯下我们聊了很久。当听到张阳春唱起了《宁死不屈》的主题歌，我便把歌词记录了下来。
不管风吹雨打乌云满天，
我们歌唱我们战斗。
战斗，战斗，新的战斗，
我们的战斗生活像诗篇。
  
赶快上山吧勇士们，
我们是在春天参加游击队。
敌人的末日就要来临，
我们的民族就要获得自由解放。
  
                 九
            午夜惊魂

春天的时候，集体户下了一缸黄豆酱，酱味纯正香浓，而且是黄颜色的，比社员家的又黑又咸的酱好吃多了。
我们又在自留地里种了很多蔬菜:葱和蒜，小洋葱，黄瓜，茄子，辣椒。小白菜、小菠菜、香菜、生菜应有尽有。特别是种下了王朝阳带来的黑龙江的豆角籽，结出来的豆角一串串的又多又好。这样我们即使没有豆油和酱油，只要有大酱做调料，做出来的大锅菜也特别好吃。
一天中午，突然听到大青在窗外喊叫起来，大家赶快跑了出去。原来对面的牲口棚里跑出来一条牛，只见这牛正探头在酱缸里喝着大酱。
好不容易把牛赶了回去，大家看着缸里的大酱叹息着，这酱还怎么吃呀?多脏呀!于是这酱便没有人再吃了，做菜的时候也不用它来爆锅了。
没过几天，大伙儿都受不了没有大酱的日子了。尚琴和韩冰两个人把酱缸清理了一下，尚琴和大家说:“牛马是吃草料的牲口，不像猪狗那么脏，什么东西都吃。我觉得这大酱还是可以吃的。”她俩真的吃起了蘸酱菜，秋江和大青看她俩吃了，终于也忍不住吃了起来。我口味淡，平时就吃得少，只能吃一点点。


寂静的夜晚，在睡梦中似乎听见牲口棚内有骚动的声音，牛在哞哞叫，不久就没有了动静。
清晨听见窗外许多社员吵吵嚷嚷的声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走出门看见了在牲口棚旁边下坡的地方，有一条小牛犊躺在那里。再走近一看，见牛犊的肚子开了膛，内脏已经没有了。
“昨晚狼来啦!”
“是狼把牛犊子掏了!”
“你们没听到动静吗?”
社员们七嘴八舌地问我们。
韩冰忙说:“我听见了牛叫，可不知道是狼来了呀!”
尚琴也说:“就是知道是狼，谁敢出来呀?”
“这地方怎么还有狼啊?”秋江很害怕。
“狼会不会再来呀?再来怎么办?”大青很担心。
“狼再来呀，就吃你们啦!”有人笑着调侃道。
这时裴大爷对我们说:“你们别害怕，狼是奔着牛马来的。狼不敢进屋子里。”
早饭后社员们把牲口都转移到了新队宅。现在就只有集体户的三间茅草房孤零零地立在山岗上。
下午尚琴和韩冰有事回吉林了，男生回家的都还没回来，只有曹志民和我们三个女生在集体户里。
我还在想着狼的事情，昨晚那只狼吃饱了，今天大概不会来了，明天不知会不会再来?
我们厨房的北窗户坏了，整个窗框因年久失修破旧损坏得不成样子，早已卸了下来。每天临时用一个大锅盖把窗户遮档上，再用一把锄头顶住大锅盖，一直这样对付着。如果没有这个大锅盖，狼是太容易进来了。
果然一晚相安无事。
第三天晚上，已经快十点了，曹志民上大队开会还没回来。
秋江和大青已经躺下，我坐在箱子边对着煤油灯在写东西。
过了一会儿，听见秋江在叫我:“快睡觉吧，别写了。”
“等一会儿，躺下也睡不着。大青睡了吗?”
“没呢。”大青答道。
“你俩说说话吧，我就快写完了。”
“你快把灯吹了，一会儿把狼引来了!”秋江说道。
我听了不禁笑道:“你俩还不知道吧?狼怕火光，还最怕响声。狼要是来了，有这盏灯点着狼就不敢上前。你俩再敲脸盆狼就吓跑了!”
这时秋江有些反常，她突然急急地说:“你快把灯吹了，快吹啊!-----外面有猫叫!”
“猫又不是狼!猫你也怕?”看秋江那惊慌的样子，我只好吹灭了煤油灯，躺在了她俩之间我的铺位上。
这时我真的听见了猫叫声。不!不像是猫叫，是小孩子在哭，确切地说，是初生婴儿的哭声。
我的心猛然一紧，打了个寒战。
是狼! 狼真的又来了!
我曾在书上看过，狼的叫声初时像猫叫，继而又像婴儿的哭声。再说这半夜三更的，荒野中怎么会有婴孩的哭声?一定是咬死牛犊子的那只狼又来了!
我定了定神，轻声对她俩说:“不是猫，是狼又来了。你俩别害怕，狼不敢进屋子，找不到牛马就会走的。”
果然没过多大会儿，狼就开始叫起来了，一边叫着一边从山坡下一点一点地向我们逼近，最后就停在了我们的北窗户下边。而这时候又听到了远处还有一只狼在呦呦地叫着，可能是一只母狼吧?这两只狼你一声我一声地叫着，互相在传递着各自的信息，不知在说些什么-----人类不懂狼语。
两只狼忽然仰天长嚎起来，一声比一声紧，一声比一声恐怖。
突然秋江猛地掀开了我的被子钻了进来，两手紧紧地抓住了我的右臂。大青见状也忽地钻进了我的被子，两手紧紧地抓住了我的左臂。我异常恐惧，身体不由得抖了起来，嘴里说着:“敲脸盆，敲脸盆。”可三个人吓得谁也动不了。
狼继续在嚎叫着。
三个姑娘紧紧地抱在一起一动不动，听着这凄厉的狼嚎。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终于一片寂静。
我的身体已经麻木了，想动也动不了，只有大脑还是清醒的。如果狼真的破窗而入，我一点抵抗的能力都没有。
秋江和大青还好，听见外面没有了动静，慢慢地坐了起来，又听了听，大青推推我:“你没事吧? 狼真的走了。”
“没事。你俩把我的胳膊抓得好疼啊!”我揉着双臂。
“我俩一边一个不是在保护你吗?”秋江笑道。
“狼真该进来先吃掉你!”我慢慢活动着四肢，坐了起来，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哎呀!”大青突然叫了起来。“曹志民还没回来，会不会碰到狼啊?”
我们又担心起来。
等了半个多小时，听见了一声门响，曹志民回来了。我们推开了房门看着他。
“你怎么才回来?”三人一起问道。
“农村开会哪有快的?”他看着我们愣了一下。“你们怎么还没睡?出什么事了?”
“狼来了!来了两只狼!你没听见狼嚎吗?”
他听完我们的讲述后说道:“明天一定要让队里把窗户修好，太不安全了。我今天早点回来就好了，你们也不会吓成这样。”
“你要是早回来就碰到狼啦!”秋江用手指着他。“狼早把你掏了，像那个小牛犊子一样。”
“狼是从后山来的，我和狼走的不是一条路!”
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龙行天下

夜半遇险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