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空演习
我回沈阳最惨的一次遭遇，是有一次与何思勇春节前回家。那时候年轻也是很追求时尚的，大冬天不穿棉裤棉鞋。那个时候流行“海派”，我穿着上海产黑色羊毛衫，外面穿着一个短棉猴。下身里面穿着毛裤，外面穿一条瓦灰色裤子。那时候灰色很时髦，是打破长期“黄蓝黑”三色的第一种颜色。我是在大南商店买的布，在大东门附近一个老裁缝家做的。后屁股还有两个兜，这在当时是很出奇的，因为那时候裤子根本没有后屁股兜。脚穿一双上海青年式二棉矮靿皮靴，所谓二棉就是一层单皮，里面有一层薄绒，根本不御寒。
这双皮靴是清原农科所方工程师给我买来的。那时候清原农科所在我们大队搞早稻育苗，林科所老方、老姜等几个人在三队那边搞科研，平时我和他们不怎么接触。老方５０来岁，福州人，浓眉大眼长的很端正，很有知识分子那种温文儒雅的气质。一次和他聊天知道他回福州探亲途经上海，就托他买双鞋。老方在上海给我买了鞋，到福州后给我寄到沈阳。我很感激，就按寄单上的地址“福州市星安桥３２号”汇款并写封信表示感谢。遗憾的是写完信我们就断了联系。
我穿的衣服根本不御寒，但那时候奉行的口号是“挨冻也得受着，谁让年轻了”。到沈阳天已经黑了，我们倆都没有买票，就顺着车站往南两洞桥走，看看没有人我们就翻过墙跳了出去。但我们还没有站稳，就跑过来几个人拿着枪指着我们喊：“蹲下！蹲下！”我与何思勇都蒙了，他们怎么知道我倆在这跳墙，怎么抓不买票的还拿枪呢？有这么严重吗？我们怎么这么倒霉赶上了。我想挪动挪动，拿枪的人喊：“不许动！防空演习！”我们才恍然大悟。再仔细一看，很多人都在墙角蹲着，原来不是抓不买票的啊！是搞防空演习，凡是路过的行人都不让走，都弄到墙脚蹲下，我们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但好景不长，蹲了一会就感觉冷了，这天嘎嘎冷还刮着北风，我们没有穿棉裤棉鞋，感觉身上脚上都很冷。我们想站起来活动一下，那些人就用枪指着我们喊：“不许乱动！别暴露目标！蹲下！”我们只能一动不动，不一会浑身就冻哆嗦了，感觉腿脚都冻木了，两只耳朵冻得直用手去捂，嘴巴冻得话都不会说了，两牙直打架，这时候才后悔没有穿棉裤棉鞋回来。妈的！什么防空演习？这么蹲着就能防飞机炸吗？不炸死也得冻死？估计能蹲了半个小时，不但身体冻得快木了，连脑袋都快冻木了。这时听到一声长笛声，该死的防空演习他妈的解除了。
我们赶紧站起来迈着快要冻僵硬的腿，晃动着冻得迷迷糊糊的脑袋，一瘸一拐快步向南站环路无轨车站走去。冻得走道说话都不得劲，但心里还是有一种被释放的感觉。走到车站我们倆上了无轨车一坐下才松了一口气，可算是熬过了这个该死的防空演习。坐了一会发现不对劲，怎么车上就我们倆啊，司机售票员都没有啊？车什么时候开啊，我们下车想问问，天很晚四周也没有人。我估计是防空演习公交车停了，就对何思勇说：“我们沿着环路车的道往前走吧，还能暖和点，看见车过来再上。”
我们倆就下了车拎着旅行袋顺着环路线往家走，真是又冷又饿又累，但走起来毕竟能活动一下胳膊腿，又能缓解一下寒冷，走了半个小时也没有见到环路车过来。当我们走到市第三医院附近，忽然听到一声警报响，又跑过来几个拿枪的人喊我们蹲下。我们不解地问：“不是演习完了吗？”那几个人说：“那是和平区演习，这是沈河区演习，不要说话，蹲好！”我心里想怎么这么倒霉啊！浑身冷得还没有缓过劲来又防空演习了。妈的！要是敌人飞机来，还能先炸和平区后炸沈河区啊？这时真是饥寒交迫，再冻半个小时见不着马克思也见着上帝了。真没有想到防空演习比飞机轰炸还可怕。我一看马路对面是同学郭成宽家，我就对何思勇小声说：“蹲到演习完我们会冻死的，对面楼是我同学家，我喊一二就奔楼跑去，别管他追还是放枪。”何思勇说行，我就小声喊：“一二！”我倆站起来就飞快地奔楼房跑去，后面几个人就追我们喊停下，还有拉大栓的声音。我们什么也不管了，就是疯跑，心想什么他妈的防空演习，真来飞机不炸死也得冻死，不冻死墙倒了也得砸死。
我倆跑到郭成宽家敲开门，郭成宽的父母都在家。我就对郭成宽的妈妈说：“大姨！饿坏了！给我做碗面条吃？”郭成宽是我们同学里长得最“靓”的小伙，也是我校初中的篮球队长，他下乡到沈阳郊区没有在家。郭成宽的妈妈做了两碗热腾腾的面条给我们倆端来。我们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吃完脸都冒汗了，身体也有些热汽了，冷透了的身体终于缓了过来。吃完在屋里坐了一会儿，和郭成宽的父母唠唠嗑。这时警报响了，可恨的防空演习解除了，我们谢过郭成宽父母就走了。这时车也通了，我们坐车回到了家里。真是他妈的一次最难忘的防空演习，以后一提防空演习我浑身就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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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3-19 15:2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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