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花在冬季——纪念在知青岁月的新年 小屏/文
宿舍里的所有灯都关上了，一切白天的喧闹都随夜幕降临戛然静止，只有她头上的灯用纸遮上，一束明亮的光射在正绣的枕套上。她的手指虽然白天攥住的是刨大粪大镐，现在依然细巧灵活的拿着针穿上穿下。丝线是灰色的晶亮晶亮，枕套的布是的确良粉红色的不由让人会有遐想。绣花的是一个梳着长辫子的姑娘，因为是过年宿舍里的炉子非常旺，她的铺位又在炕头上，所以她只穿了一件低领的短袖天蓝兔毛衫，是那时几乎没有人穿的样式，那是妈妈在没进牛棚前随手为5姐妹抓的一堆处理的衣裳，其中颜色有淡灰有淡黄淡粉还有天蓝色，这个姑娘一直就是喜欢天蓝色觉得自己的脸色穿上这个颜色特别漂亮。她坐在那里低垂下的眼睫毛非常长，她那双明亮的眼睛只专注在那些花瓣的绣针上。但是她的脑子里却有不同的影像交替出现，好似一幕幕电影一样；
有多少年没有回家过年啦？似乎这么多年都在农场过年的，因为她既是团支书又是团委委员，工业队和场部的过年庆祝活动都由她当主持，节目也需要提前和伙伴们排练好才行啊！过年的日子里农活是不忙了，但是她的菜地工作和食堂却比以往更加忙。上次回家还是在去年榆树叶落满地的秋季，为了不在临走时，给刚从牛鬼蛇神学习班放出的妈妈徒添悲伤，姐妹几个商量好，约了院子里的几个发小一起开了个家庭音乐会，当她看到离开火车只有一小时了放下吉他，停止了歌声，高声愉快的说了声；妈妈保重，我走啦！拎起旅行袋像箭出弦一样头也不回地走啦，妈妈刚要起身就被妹妹们拉着坐了下来。身后的歌声依然在房间里荡漾，也在她的心头飘动着，一直伴随着她独自登上回农场的火车上。
现在她轻柔的笑了一下，自己对自己的绣花进度很满意，举起正绣的花样对着光线看了看，针脚非常工整没有一点松紧不齐的地方，粉红的衬底陪着银灰色的丝线，使得这对枕头显得既大方有素雅，没有一点乡土气，她觉得配得上在北京工作的姐姐。这对枕头得赶在6月份前绣好，送给她即将做新娘的姐姐，姐夫个子不高但英俊异常，最可贵的是；他宁可承担着不能继续从事绝密工作的风险，也要与姐姐结婚。她真为姐姐高兴啊！
她突然感到自己有些燥热起来，说不出一种情愫突然涌上自己的心房。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人的样子；高高大大非常腼腆站在下乡前中学教室的讲台前，用深情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她，脸上露出十分欣赏的样。当她抬头发现他的眼睛停留在她身上，就假装当作浑然不觉的样子，依然大声发表着自己对解放老干部红小鬼韩校长的看法。实际上她真是非常喜欢他的样子，尤其是那双如同女孩子般的纯洁无邪的眼睛，一点没有那种尘世中的不安和焦虑，只有一种如玻璃般的透明和水晶般的真挚。
他们一起坐火车下乡还曾在一个分场，就是在总场也遇到过几次，他们见面只是相互的笑了一笑，算作同学还是老朋友？作为比她大两届的男孩子，他只会红一下脸，居然没有敢和她说过一句话，是羞怯和自律把他们从此就永远相隔开了。绣着花的女孩这时真希望自己能绣出美丽的心愿，把它送给自己心目中喜欢的人。然而转念一想自己的前途渺然无望，任何美丽的幻想都会如同外面的积雪小路，留下的只是一片被碾压过的冰辙烂泥啊！绣花针不当心的戳了一下手指尖，一滴殷红的血珠渗出皮肤，她轻轻的把它吸吮进嘴里，思绪随着针刺血滴带来的一悸之痛，马上回转到了这住着8个人的小屋里。
从八分场调来的晓琳在梦呓中；不嘛，我没醉呀！我爱你张德新。这个带着自然卷的美丽天津姑娘，居然在年三十的聚餐上和男同学拼酒喝了一斤白干啊！趁着醉酒她居然把背回她的男生，当众吻了一下，还依着那些乱开玩笑的伙伴起哄，让她喊出；我爱你！张德新的话。实际上她的心压根就还没有懂得恋爱的滋味应该是什么样，完全就是一个嘻嘻哈哈的小姑娘。绣花的女孩，见她睡得如此不安稳，赶紧把自己的绣花枕头放下来，给她倒了一杯热水扶起她喂下。晓琳迷迷瞪瞪的以为自己回了家，叫了声；妈妈，我要回家，不回农场啦。说完就倒头就睡下，一会轻微的鼾声起，晓琳带着几分满足终于睡着了。
绣花的女孩突然想到；外面厕所旁边的猪圈里食堂的11口猪明天得早点去喂了，昨天杀了一口猪，过了年还得小猪仔补上，今天怕忙得太晚下午提前喂好，它们恐怕会饿啊。又想到初一的饺子馅还没有让菜班都剁出来呢。对了，还得劝劝好朋友小李不要为丢的5元钱找自己好朋友谈，小李太糊涂啦，就是怀疑自己朋友顺手牵羊拿，没有证据怎么好赖她。她要是不听又是一顿吵架。绣花的姑娘赶紧把手里的枕头套卷起来，放到了自己的枕旁，把头上的灯关上，钻进了被火炕烘得暖暖的被子，她没过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她没有梦到远在城市里的爸爸妈妈，也没有梦见那已经绣好的漂亮枕套，她梦见的是；自己挑着满满的猪食桶，还没走进猪圈呢，就看到了那些可怜的大猪，小猪鼻子上拖着冰凌，迫不及待的拱着猪圈门，呼噜噜的吵着要吃呢。她的腿刚迈进去，所有的猪一哄而上亲热的摇头晃尾哼哈哈的迎接她，她连桶也来不及放下，就开始往槽子里把那热腾腾的猪食倒上。她的梦里以后多少年都是这样，唯有绣花枕头摆在了床上，才使她想起；那曾经伴随她走过的一个个元旦和春节的绣花日子啊！
发表于 2014-6-23 10:2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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