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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科门诊的一天
这是某卫生院,现在叫社区卫生服务中心 。8点,全科医生准时出现在诊室里。
病人:医生,看病。
医生:请您先去挂号,好吗?(以后,病人,医生从略)
噢,我没看到挂号处。
就在大厅门口,收费处。
哦。……
医生,我开点药。
您去挂个号。
开药还挂号?我不看病。
对,您去挂个开药的便民号。
多少钱?
6毛钱。
哼。……
大夫,给我量量血压。
您去挂个号。
我就量量血压,不看病。
量血压也得挂号。
你们不是搞社区服务吗?
对,社区服务也是有偿的,医生也得挣钱,养家,吃饭。
挂号多少钱?
三块六。
这么贵,不就量量血压嘛,我挂个便民号可以吗?
好吧。…….
测完血压。
多少?
180/100。
咦,那么高?我该吃什么药?我家里有心痛定、降压避风,行吗?
可以。
我总是胸闷、憋气,是怎么回事?你给我听听吧。
医生笑了,无可奈何。唉,这6毛钱挣的。…….
大夫,我化验个血糖,只化验不看病,挂个便民号,行吗?
行。……
化验回来了。给医生看化验单。
我的血糖怎么还这么高啊?
…….
大夫,看病。
您挂号条呢?
没有。
那您先去挂个号,然后再给您看病。
你先给我看,回来我再给你补个号,不就行了吗?
不行,您不是急症病人,所以,一般情况下应先挂号后看
病。这是医院的规章制度,也是责任问题。
还这么麻烦。
不好意思,您去挂号好吗?
行。……
大夫,看病。
挂号条呢?
还挂号?我在这多少年从没挂过号,怎么今天又挂号呢?
看病挂号,历来如此,谁都知道。
怎么别的大夫就不挂号呢?
是吗?
你就给我看吧。
对不起,不行。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个别呢,不看了,妈的!……
中午,正在吃饭。
大夫,看病。
您稍等几分钟,好吗?
行。……
看完病人,继续吃饭。
大夫,看病。
您稍等一下,我吃完再给您看。
我还有急事呐!
噢,好,好。
唉,可怜的大夫。……
大夫,看病。
好,您请坐,怎么不舒服?
咳嗽气喘,2星期了,一活动就更厉害了。……
看完病,准备开处方。
大夫,我没有医保,写我老伴的名字行吗?
不行。
您行行好吧。
对不起,医保有规定,违规操作,医院会被摘牌的。那我
们大夫、护士的饭碗就都给砸了。
您就做点好事吧,家里实在是没钱,看不起病啊。
要让医保局知道就麻烦了。
嗨,您放心,我们能出去说吗?谁能做那种没良心的事。
大夫不说话了,也是没有办法。这是一天看的为数不多的正式病人。……
大夫,我开点药,您给我编个方子,我在药房换点别的药,行吗?
不行。
怎么社区站行呢?
那您去社区站吧。……
下午4点,终于下班了,大夫,身心疲惫。算了一下收入
有几个输液,打针的,治疗费加上挂号费,总共178块零4毛,按效益工资计算,个人大约应得其中的20%。178.4X0.2=35.68元。这就是一个全科医师一天的劳动所得,对得起自己的付出吗?
人的一生
前些天在和小王微信聊天时,她问我,D大夫的事您知道吗?啥事?我一头雾水。
原来您不知道啊,D大夫病了,发烧了很长时间,听说住院了,我们给他打电话也不接,有时候接了电话他也不说,也不让我们去看,也不知情况怎么样。
我说,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吧。于是我立马电话打了过去,电话另一端传来老D熟悉的声音,他说不明原因的发热已经20多天,在三中心住院两周,静脉滴注左氧氟沙星,这两天体温在逐渐地接近正常,做了许多检查唯一的阳性发现就是胸部CT 右肺下叶有几个小结节,目前认为炎性阴影的可能为大。我嘱咐他安心养病,不要着急,先观察观察。
前几天又给老D打电话询问病情,因为是多年的老同事了,彼此关系也很好,所以对他的情况深表关心。老D说,这几天已经不烧了,也没什么症状,明天准备拿着片子到肿瘤医院去咨询一下,看看能不能做一个肺穿刺活检。
听到肿瘤医院几个字,我的心一沉,一种不祥之感油然而生。我说,去咨询一下也好,等你回来有时间的话,我来你家看看你。他说,不用不用,等从肿瘤医院回来我拿着片子到医院找你,你再看看,你住的远,交通也不方便,我开车来。我说,好吧。
上周六,老D如约而至。看他精神状态还可以,我简单问了一下病情,拿过CT片子,主要是右下叶靠外周接近胸壁处有一圆形高密度结节,边缘清晰,大小不到2厘米,其他两肺下叶中外带散发数个小点状结节影,但纵膈窗不显影,所以应该是一种炎性阴影。他说肿瘤医院的大夫说,这么小的东西无法穿刺,建议先观察,2个月后复查CT再说。我说,那就照他的意思办吧,这个结节性质很难说,一般多为两种情况,肿瘤或结核病。但又不是特别像,有时间质性肺炎也可以,看以后的变化吧。假如2月后病灶还在,实在不行就挨一刀吧,因为早期的周围性肺癌,特别是腺癌,X线影像密度多不高,很容易遗漏。我想,此时对于老D来说,只能听天由命了。
D大夫是科里的老同志了,自打毕业后就一直在本院工作,这一晃就是几十年,所以应该是医院的元老级人物了。他为人随和,正直,工作认真,也有点慢性子,很少看到他着急发脾气。工作方面,他一贯服从领导,属于典型的好同志之列。他爱好广泛,喜欢唱歌、跳舞,经常在单位的联欢会上展示一番,也给大家带来了欢乐。但他最大的爱好还是抽烟、喝酒,而且量还很大,我想这是他的一个缺点,也可能是导致他患病的一个原因吧。我到医院的最初几年,虽在一个科室,但由于那时工作繁忙且以病房工作为主,所以我们之间的接触不多。只是临近退休这几年,科里的老同事不多了,工作也不似以前忙了,所以接触也就多了起来,彼此的了解也就深入了一些,感觉他是一个好同志,是可以结交的一个朋友。
老D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还是那年院里给大夫们召开的一次会议上。因为院方一直在强调业绩,强调要把经济收入搞上去,什么开药搭配化验费等而不考虑社会效益,特别是面临医保局的那些苛刻要求,他们又不给承担责任,这让我们大家都很反感。此时老D站了出来,非常气愤的表达了自己的意见,指出现在医院用药不以实际需要为主,背离临床大夫和病人的需求,很多必备的常用药都没有,甚至连退热针剂——安痛定都没有,来了个感冒发烧的病人我们都没法处理,现在却逼着我们把效益搞上去,请问你们这样搞,对吗?老D越说越气愤,甚至跟那个总是阴沉着脸的院长拍起了桌子,这让我对老D刮目相看,当时就差热烈鼓掌了。
今天老D有病了,离退休还有两年,我真为他的健康担心。老D告辞以后,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总觉得有点遗憾。因为当时很忙,病人很多,也就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唉,人的一生,不过如此,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我祈祷苍天保佑老D,保佑好人一生平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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