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半醉汉 于 2014-10-26 09:00 编辑
十六,离开后家湖 在王书记面前挫了他的霸道和傲气,我静观其变。 估计王书记不会批准我的探亲假,暂时也不会将我怎么样。 反正我也不是真的要请探亲假,只是要出一口怨气和不忿,我只是想让他知道,国法和民意,二者都不可欺。 后来,我知道了我太天真,因为国法和民意,像他们这种人从来就没放在眼里。对他们来说,上级文件和指示,才是真家伙。 对于我的探亲假,他批不批都没关系。他就是批了,我也不打算使用探亲假,我会将这个假条作废。 之所以说他“暂时也不会将我怎么样”,我有我的把握。 全国性的“四清”运动,正在各地、各单位深入开展。“桃源经验”如火如荼。如果按照中央在“四清”运动中规定的“前十条”,认真对各单位进行“清工分,清账目,清仓库,清财物”的四项清查,可以肯定,掌权的人谁身上都能查出问题。如果按照中央“后十条”规定,“|四清”就是“清思想,清政治,清组织,清经济”,那就更严厉。因为清经济这一条,从词意上看,囊括了“前十条”的“四清”。 而“清思想,清政治”,是说不清楚的事情。你说,这思想和政治怎么清?这其实是整人的理由,也显然是文法的病句。 我已经做好准备,王书记若要对我报复,我将以一个工人身份,公开要求清查后家湖农场的各项收支账目。如果我将这一行动付诸实践,则正是当时中央在“社教”、“四清”运动中提倡的,他王某人无力抗衡。 场里的大宗采购、调运货物的来往帐不说,我起码了解我们所有人的工资是上级集中拨款,而职工请事假、旷工所扣发的工资不会退回给上级单位。我领工资时,在工资表上,还发现有两个逃走半年知青的名字,说明这些无人领取的钱,都一直掌握在我们后家湖分场。食堂盈余款,更不会上交。这些钱款到底怎么使用、开销的,我们不得而知。但其中必有文章,不可能干干净净。 这就是我敢于怒斥王书记的后备,他若轻举妄动,就会惹火烧身。我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且看他如何动作。 没料到的是,王书记没有任何动作。 倒是姓郭的女团支书来做我的工作,显然他们事先商量过。 不知道他们背后是怎么商量的,只记得姓郭的女团支书对我说,工人一年一次探亲假福利,在工作一年后执行,不是王书记个人意见,而是上级的指示。王书记只是执行者,不是他自己要这么做的。 对我要请探亲假的事情,姓郭的女团支书建议说,为避免影响,她愿意将自己的探亲假让给我,由她出面给我报销路费。 看得出来,她是很煞费苦心。 我拒绝了她的建议,告诉她我不回家了。 她很惊讶。 我说,不管王书记的上级是哪一级上级,只要这个上级没有发文机关的级别高,就无权擅改文件内容。任何机关和个人,都无权对国家部委文件,篡改或曲解。 我在她面前特地声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整个谈话,很像谈判,十分尴尬。自此以后,姓郭的女团支书再没有私下与我有过交谈。很快,她也就调离了农场,好像去了团县委或妇联,记不清了。 开春后,我们后家湖这一批知青,大部分被调到大圹圩农场圩内的二队,俗称王台孜生产队。 明明是王台子,可当地在书写地名时都写作王台孜,我考证多年,无解。 我是很想调到大圹圩圩内的,除对大圹圩有一种莫名的幻想外,还因有以下原因:一,圩内青年人多,有一千多各地知青。二,圩内有很多六安人,其中还有我的邻居,可以他乡访故知。三,后家湖整个环境就是落后的农村,王书记水平太差,很可恶。 大约是一九六五年三月底,我们后家湖几十名知青,被调到了王台孜。 初来王台孜,好玩,热闹,新奇,壮观,不一而足。 大圹圩农场是改湖造田的产物,地址在高邮湖西岸边,安徽天长县境内,白塔河入高邮湖河口边。由人工建造、圈起一条防水大堤坝,将湖水和湖边的沼泽地分开,形成一个三万多亩地的大圩子。新建的排灌站日日夜夜在工作,要将圩内的积水抽干,开垦成农田。 防水大堤坝工程巨大,由安徽劳改单位水利大队第四大队施工。 大圹圩农场的王台孜生产队,又叫二队。它紧依高邮湖,队部离大堤坝只有百余米,大堤坝上有个大型排灌站。队部有十几栋瓦房,二百多名来自六安地区、阜阳地区、蚌埠地区、滁县地区的知青。还有来自龙亢农场、二道河农场、白米山农场的一些老农垦工人,全队可耕地三千多亩,总面积更大。 我们去的时候,防水大堤坝尚未最后完工,四大队正在王台孜地段,铺设大堤坝的防水的石面坝体。 站在大堤坝上,圩外是一望无际的高邮湖,湖水像大海一样宽阔。碧水滔天,浩瀚壮丽。圩内是万亩等待开垦的沼泽处女地,绿草茵茵,野莲婷婷。 我十分陶醉。 初涉社会的我,并不知道大自然美景下,前路的艰难、惊险。 初来乍到,一切都新鲜,好玩。 而且有令人兴奋的消息,我们长工资了!由每月十六元,增加到十八元。 两元啊! 一毛钱三个鸡蛋,可以买六十个啊,哈哈! 我们急吼吼等着十五号,十五号发工资。 十五号终于等来了,都增加了工资,大家都十分欢喜。 可独独我没加,我还是十六元! 为什么?我问姓王的会计。 王会计说,我是按上面发下来的工资表发放工资的,都增加工资了,不知道为什么没给你增加。 他怀疑是场会计室忙中有错造成的,叫我去问问队长。 队长姓葛,老军人出身,解放军中尉专业,四十多岁。 他告诉我,这次增加工资,都是前两个月前各队申报的,我们这批从后家湖来的人,是后家湖分场报的,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答应帮我问问。 我已经明白,这是后家湖分场王书记玩的把戏,是他报复我。 后来葛队长告诉我,他听场部会计室的人说,后家湖上报调整工资人员时没报我。理由是,该工人年纪小,干不动农活,不予上调工资。 很巧妙地,王书记将公共政策变成了他的私人家法。 想纠正或改变这个既成事实,已不可能。事情涉及到调资政策,就不是本单位能操作变动的权力了。大政方针,不管对错,只能执行,不能变更。 嘿嘿! 为探亲假的事,王书记理亏,当时没敢对我怎么样。但他却在知道我要调到圩内时,利用职权,在调工资问题上狭私报复我,不给我增加工资。这是何等下作、可恶。 对这种背后使坏的小人,我只能鄙视,却拿他无奈。 因为他的个人报复行为,经过权力运作,已经转换为单位决定。我和他个人之间恩怨,无形中变成我在和单位的管理制度抗争。单位现有的管理制度,来源于国家行政体制。那么,我要是继续为此事进行维权斗争,就是在和这个国家的政治体制在斗争。 我很清楚,尽管我遭人暗算,蒙受冤屈,甚至还有很多人为我不平,我都没有力量改变这个事实。 民主和专制的区别就是,在民主体制下,公权无法私有,有错必纠是常态。在专制体制下,公权完全私有,有错不纠是常态。 十六岁,我就领略到了权力的厉害,领教了公器被私心利用的厉害。为维护正义的仗义执言,付出了沉痛代价。 权力无监督,小领导可以怀私报复整人,可想而知,大领导可以制造冤案杀人,更大的领导就可以祸国殃民。 后来我们八年多工资都没动,我的损失极其惨重。 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我没有接受教训,以后在人生的旅途上,我不断维护正义,仗义执言。或明枪,或暗箭,不断遭到伤害。 文革中,这个王书记被斗,我没有参与,也不同情。我认为,泄私愤是小人所为。我若斗他,就将自己的人格,降低到与他一样低劣。 我有我的做人原则。 不同情他,是我宁愿同情一个品德高尚的所谓反革命,而不会同情一个品行低劣的领导干部。 对能力不高的人,不能歧视。对品行不高的人,必须鄙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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