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半醉汉 于 2014-10-4 23:30 编辑
七,手纸和恋爱风 散会后,雨还没住点。 我回到寝室,孟先生向我伸出大拇指:“佩服!甄先真是高人!不动声色,救人危难,够义气。” 甄先就是甄先生,当然就是我。在寿县方言中,“某先生”就叫“某先”,省略了“生”字,是对对方简洁的尊称。 我笑笑。 大嘴摇摇头,说:“那东西真不是玩意。” 他说的“那东西”,自然是指那个发言的积极分子。 孟先生颠倒着说:“那玩意真不是东西。” 大嘴又说:“自己连诗词的作者是谁,都没弄清楚,就开始血口喷人了,真他妈的可恶。” 孟先生说:“这叫拴鸡巴上吊,知道吗?” 大嘴老老实实地说:“不知道,拴鸡巴上吊是什么意思?” 孟先生解释说:“你说什么意思?就是记(系)错了。” 我们一起大笑。 离吃晚饭的时间还有一会,有个室友要给家里写信,来找我“借”两张信纸。 我带来五本稿纸,如今只有四本了。 那可是个奢侈品,还是以前我二姐送我的。我在整理东西时,这叠稿纸被室友看见。现在只要有人写信,都来找我“借”。 说是“借”,其实就是要。我总不能叫人还我两张信纸啊?我只能忍痛割爱。 我扯下三张稿纸给他,心里直犯愁。 犯愁,是有难言之隐,我愁的是手纸不够用。 虽然我们中国人很爱面子,但说来也可怜,我们绝大多数人在四五十年前,上厕所后并没有用手纸擦屁股的奢侈条件。很多人是使用树叶、麻秸、竹片、瓦块,干土坨代替手纸。 我们去农场的时候,别说农民,场里的工人中,有的人上厕所也不用手纸。 我敢断言,即使是现在,此一传统文明方式,并未在我中华绝迹。农村里依然有一些地方,这一遗风尚存。 我现在在旅游时,就亲眼看见一些乡村厕所里,还备有用来擦屁股的树叶、麻秸和竹片。 不知道现在城里的年轻人,对此有何感想? 我在家时,家里用的手纸是二姐带回来的旧报纸和一些书籍包装纸。 来农场时,我没这个思想准备,也没有用树叶、麻秸、竹片当手纸用的习惯。没手纸用的现实,立即成为我的大难题。 用什么取代手纸呢? 我的目标首先盯在我带来的书籍上。 字典、成语字典,绝对不能用。戏考(古代或旧时的专业剧本)也不能用。《随园诗话》、《人间词话》也不能用。《明清话本》、《三拍》、《二言》,舍不得用。《神秘岛》、《福尔摩斯探案集》、《雾都孤儿》、《卡列琳娜》也舍不得用。即便是巴金、张恨水、鲁迅的书也不行。 我非书香门第,我带的书多得益于我二姐。她先在新华书店工作,后当图书馆管理员。当然,我自小喜欢读书,才愿意不辞辛苦带这么多书出远门,是最大的原因。 我最终放弃了撕书替代手纸的打算。 绝对是没钱买草纸的,我无奈,只好忍痛用现成的稿纸代替手纸。练字不练字、写不写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解手后需要手纸。 可一共就五本稿纸,我一个字没写,当手纸用就消耗掉一本。 再像这样你借他要的,这几本稿纸还能坚持多久? 你说,我愁不愁?
尽管工作繁重,吃不饱饭,日子还是要过。 晚饭后,我们中一些爱热闹的男女青年,依然喜欢聚集在稻场上聊天、散步、唱歌。 我们喜欢这样苦中作乐。 由于干活、吃饭和业余时间整天都厮混在一起,知青之间谁喜爱唱歌,谁会讲故事,谁会说笑话,谁有小说,谁爱骂人,谁打架厉害,以及谁懒谁勤快,甚至谁爱占小便宜、谁手脚不干净,大家都互相了解、心照不宣了。 至于女的谁长得美丽,男的谁长得漂亮,不消说,那是一目了然,只是各人的欣赏标准不同而已。长相丑俊,高矮胖瘦,想瞒也瞒不住,要吹也吹不起来。 以我的观察,在我们这群人中,过于讲究仪表的,多少对自己的尊容都有点不自信。不修边幅的,反而都是一些翩翩美男。能安然接受不雅外号的男生,长得都很英俊,心态也比较豁达。 赵婊子就是这样的人。 他成熟、精明、乐观,能吃苦,还会拉二胡。干活时,他会情不自禁唱上一句家乡庐剧中浪荡公子小丑的唱词:“小娘子你与我滴溜溜溜配呀,荣华富贵你享不呀尽啊。” 这就会立刻引得我们男生乐不可支,而女生则对他怒目而视。 赵婊子则是一副旁若无人的嬉笑。 都以为他这种公然表达想女人,是一种轻佻的调侃。但我以为,他这是一种直接的表达。 果然,他悄悄地谈恋爱了。 工余后大家自发的集体文体活动,渐渐少了他的身影。 他开始单溜了。 他总是一个人远离人群,到偏僻的机耕路上散步,路边的杨树很快会让他无踪无影。 时间一长,人们发现,机耕路相反的方向,此时也会有个女生在那里单溜,显然是约好的。 这种约会需要勇气,尤其在没有月色的夜晚。 那里的磷火很多。 磷火俗称鬼火,迷信的人认为鬼火就是鬼魂,就是鬼。 它们在夜晚荒野的草丛里、枯藤中、老树下,像幽灵一样浮动游走,闪烁着一种绿幽幽似有似无的冷光。你说,一男一女,在这种恐怖的环境中钻草棵,寻掩体,然后在一起卿卿我我的窃窃私语,还要忍受蚊虫叮咬,还得驱赶蚂蚁、防止毒蛇蜈蚣,这环境要有多险恶? 时而,附近还会有孤狐、野猫吓人的悲鸣。 能在这种环境下谈恋爱,这爱情的力量要有多巨大? 我杞人忧天地想,赵婊子一个男子汉,是不在乎,可那位女生在这种环境下谈恋爱,恐怖的刺激,一定大于浪漫的温柔。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谈恋爱像一阵春风,在知青中迅速扩散起来。 年纪大点的高中生们,无论男女,大部分都有了心仪的对象。男多女少,这场争艳掠美充满浪漫色彩的较量,有胜利者,也有失败者。 领导们对此表现出难得的宽容,原因是这里的工作太累、生活太苦,有少数知青难以忍受,逃走了。 这可不是好兆头,知青要逃走,看又看不住,拴又不能栓。给我们降低工作量、改善生活,领导又不愿意。 怎么办? 默许知青谈恋爱,是稳定人心的上策。 但大部分男知青都没有这种艳福,熄灯之后,只能躺在床上做美梦。 我怎么也想不起来我当时做过什么美梦。 我是喜欢做梦或者是个梦多的人,且自信记忆力不错。 我好像没做过什么美梦,梦中,除了见到亲人,就是在大吃大喝。 一次做梦吃肉,被钱大鸟喊醒,我十分恼火。 我说:“我真想揍你!” 钱大鸟惊问:“怎么了?” 我说:“我正吃肉呢,知道吗?” 钱大鸟轻松地说“哦,做梦吃肉?我哪知道你在做梦吃肉啊”,并问:“甄老,做梦吃肉能吃出味道吗?” 我回味说:“当然能,一大碗红烧肉,香喷喷,油乎乎的,一咬就飙出来一嘴油,味道美极了。” 说得钱大鸟眨着眼睛直流口水。 我又说:“一大碗红烧肉,我刚吃一块就被你弄没了,操,真想叫你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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