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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5年春天,久未联系的孔蓉突然给她来信,这时孔蓉已招工到县化肥厂当检验员。她告诉荷一个不好的消息:鲍世砚已在前年出狱,因为他一直不服罪,那些标语根本不是他写的。随着“9.13”事件发生,各方面政策的松动,上面对他的案件重新审查,认为当初公安部门的笔迹鉴定不实,证据不足,应予释放。临出狱前还教训了他一顿:“当初抓你没有错,现在放你也没错。回农村去好好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世砚回到皖南大坑,不久便与当地一个富农的女儿结了婚,只能在农村干一辈子了。蓉在信中最后说本不该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让你尽快决断那段痴情,重新安排自己的生活……信还没有读完,荷像被雷击电劈一般,天旋地转。命运对自己已太残酷了,世砚,你好狠心,你害得我好苦,六年来多少个日日夜夜相思苦恋如竹蓝打水,你即使有什么隐情,也应该给我一封信呀!这难道就是不可捉摸的命运?
这场晴天霹雳使荷一下子衰老了许多,眼角有了明显的鱼尾纹。她请了两天病假,把自己关在小屋子里,不思饮食,望着头顶上的瓦脊发愣。第三天她强作欢颜,去给学生上课。但从此不愿与人接触,更少言语,天一断黑,她便关上门在灯下备课,读书,或弹拨月琴,夜深人静,月白风清,校园里传来她的月琴乐曲声,柔弱处像风中的芦苇,呜咽处似林中的落叶,愤懑处如奔腾的江河……。
辛地就是在荷情绪处于低谷时,走进她的生活。他是汴集附近驻军一所仓库的助理员,他是山西晋南人,一个农民的儿子。他们是在县城新华书店认识的。那是一个假日,荷去书店为学生买几本新华字典,然后浏览起那些文学书籍,书店里顾客寥寥,一个30来岁的军人也在专注地读那些书,已经是下午4点钟,偌大一个书店只剩下他和荷,一直在打瞌睡的女店员不耐烦了:“4点了,快打烊了”,这两个人才怏怏离去。他们素不相识,各走各的路,不料他们去的是同一个方向,都是去县车站,他俩买的都是每天最后一班去汴集的班车票,又是联号,俩人同一座位,这两个陌生人觉得有趣,不由莞尔相视一笑,荷打量这位军人,虽穿着军装,却没有军人的英武,他脸庞白晰,五官端正,倒像一位白面书生。他们随意搭讪起来,军人自我介绍姓辛,是汴集驻军仓库的,他很有礼貌地说:“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一定是位下放知青。”因为荷的穿着、举止、口音与当地女子迥然不同。荷立刻对他有了好感,车到汴集,两人互留了地址就匆匆分手了。
荷根本没有料到,下一个星期天,辛地一大早就骑着一辆自行车找到学校来,手中提个网兜,兜里有当时紧缺的肥皂、白糖、几个食品罐头,还有一本内部发行的苏联小说《多雪的冬天》。刚开始,荷还有一点拘谨。话匣子一找开,她便对辛地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辛地坦诚地介绍了自己的经历,初中文化程度,1970年入伍,三年后回乡探亲,经父母作主,娶邻村一个姑娘为妻。前年春天,他妻子因半夜难产,山区医疗条件差,连夜抬到县医院,她已断了气,孩子也夭折了。前些日子,家里人催他回来再娶一门亲,他不愿意,一直不回去,因为他已是正连职,再干几年转业,婚姻大事不能马虎,一定要娶一个有文化的。辛地对荷的现状很同情、关切,他说在县委有能说话算数的熟人,答应帮她想办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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