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今世情缘》（连载）

苦辣酸甜

接着看故事。

月映长弓

苦辣酸甜 发表于 2019-1-13 21:50
接着看故事。

多谢啦，苦辣酸甜版主给予的鼓励！

月映长弓

      第六十一章  山菊花
      何山菊接连爬上几颗大树，砍下一些碗口粗的油松枝，扔得满地都是。郑天星打枝叶虽然很快，可是看着姑娘有些不忍，他朝树上喊：“山菊，够了，下来休息吧。”
      何山菊看看天上太阳已经挂在正中，爬着跳下树，她用衣袖擦擦满脸的汗说：“中午了，回去给你做饭吃。”说着拿绳子要去捆松明枝，郑天星抢过绳子说：“你歇着，我来，一个大男人让你这个小姑娘累成这样，我真是惭愧！”
      “心疼我了，”何山菊笑着说，“不要口不对心。”她脸上的汗水擦成了大花脸。
      郑天星盯着何山菊的脸上看，叹了一口气说：“我是真的心疼，不信你听听。”他指着自己的心口。
      何山菊走近他，在他胸膛上用小手轻轻锤了一下：“你骗人，盯着我看，我丑吗？”
      郑天星说：“你很漂亮，不过现在丑得像只小花猫，要不要我帮你擦擦脸啰。”
      “你走开，”何山菊用另一只袖子擦了脸。两个人合力将松枝条捆好，郑天星扛着，何山菊拿刀走在旁边。
      郑天星说：“山菊，从今天起，上午干活，下午和晚上都给你上课。”
      何山菊不解地问：“郑老师，我要学习那么多吗？”
      “何山菊同学，”郑天星严肃地说，“学习第一，干活其次。我不要求你干那么多活，但是学习必须抓紧。可惜我来晚了几年，不然你高小早毕业了，现在可以读中学呢。”
      何山菊悟性极高，记忆力也很好，一点就通。郑天星根据三年级语文和数学的重点、难点，精讲多练的原则，用心把她当自己第一个学生培养。他给何山菊语文、数学各一个练习本，当天讲的，布置作业当天必须完成。
      这样过了半个月，何山菊进步很快，种菜和砍柴差不多了，她决定送山菊回去。何山菊可不愿意了：“郑老师，你又要赶我走了。”
      郑天星说：“我当然希望你留在身边，你又能干又关心我。可是离开学只有半个月了，我还有十个学生，分三个年级，我得备课。没有时间给你单独上课了，我给你布置作业，回去好好自学，按时完成，开学时交给我。”
      何山菊说：“你备课，我自学，不会打扰你。我给你做饭吃不好吗？”
      郑天星说：“山菊，真的谢谢你！我不能这么自私，你一个小姑娘出来这么久了，你爸爸妈妈会想你，不放心的。”
      送走何山菊，郑天星全身心投入了开学准备。作为初小代课教师，第一学期就是复式三个年级教学，一年级二人，二年级三人，三年级加上何山菊六人。他把三年级学生放教室前面横一排，一、二年级学生成纵两列，左右两面墙上各挂小黑板。
      至于课表安排，一周六天，每天五节课，每节45分钟。每天每个年级语文、数学各二节，一节公共课。每周六节的公共课音乐一节，体育二节，汉语拼音三节。上午三节，从九点到11点45分；中午休息，下午一点30分上课，3点半放学。
      这些计划安排都是在培训班学习的。为了加强学生对数的认识，郑天星给一、二年级的学生准备了许多小竹棍。
      郑天星复式教案是表格式，每节课都是三三制，他给一个年级只能讲15分钟课，另外两个年级15分钟复习、预习或者做15分钟课堂作业。下午放学再布置家庭作业。
      开学前一天，家长带孩子来报到的时候，郑天星都对他们提出了希望和要求。而对于何山菊，根据对她半个月的观察了解，单独制定了一个学习计划包括利用寒暑假时间。何叔送来了何山菊中餐的口粮，有大米、玉米和红薯丝。
      九月一日，山区是金秋时节，灿烂的阳光照耀大地，微风吹拂过山林，溪水叮咚奏响欢快的乐章。郑天星满怀激情开始了他的教师生涯，何队长、何叔还有几个家长旁听了他的第一节课《汉语拼音》，孩子们朗朗的声音在教室中回荡，家长们的脸上也挂着微笑。
      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工作充满活力，生活充满快乐。何山菊中午负责把四个学生带的饭菜热好，同时做她和郑天星的午饭，她会多炒一些小菜，让带饭的学生吃。
      何山菊做饭的时候，郑天星批改学生的家庭作业。下午放学何山菊带着四个同学回家的时候，他会跟着护送到可以看见坳下组的岔路口。
      最开心的是周末，星期六下午他和何山菊送走学生后，又会一起返回学校。在山林和溪水之间，考问她数学题或者让山菊背诵课文。晚上给她加课，星期天上午一起去砍柴或者种菜，下午再加二节课，然后送何山菊回家。
      何山菊的勤劳、善良、天真和聪慧，带给他的不仅仅是工作上的动力、生活上的愉悦，还有精神上的释放和安慰。郑天星觉得自己简直过的是神仙眷侣般的日子。
      十月，九曲十八弯的溪流两岸，一簇簇山菊花竞相开放。这些生命力极其旺盛的野花，有的金黄、有的淡黄、还有蓝白色的，把山溪河谷装点得分外妖艳。小小蝴蝶和细小蜜蜂在菊花丛中翩翩起舞，大自然给予这两个年轻人诗情画意般如痴如梦的意境。
      当郑天星送何山菊回家时，山菊一边背诵课文，一边采摘一些菊花。郑天星问：“山菊，你摘这么多菊花做什么呀？”
      何山菊说：“送你呀，你讲课那么辛苦，把这些野菊花洗净、晒干，我泡菊花茶给你喝。菊花味甘苦，性微寒，有清热、解毒、消炎和清肝明目等作用。”
      郑天星说：“谢谢了，山菊，这花像你。羞与春花艳冶同，殷勤培灌待西风。不须牵引渊明此，随分篱边要几丛。”
      何山菊看着他说：“郑老师，你念的诗我听不懂。”
      郑天星说：“这是南宋诗人刘克庄写的咏菊诗，意思是说菊花不同于在春天争相斗艳的百花，在花主人的勤恳浇灌下，菊花茁壮成长，等待西风的严酷洗礼。即使不拉陶渊明到这来，谁看到这样的菊花也会讨要几丛的。这是借花喻人，面对人生的挫折，要坦然面对生活中的困境，自我充实。其实这花像你，更像我。”
      何山菊说：“郑老师，我没有你那么多文化知识，怎么是像我、更像你？”
      郑天星说：“这就是为什么我要你多读一点书的原因。这些野菊花不在春天与百花争艳，而在秋天笑傲西风。它的朴实无华、乐于助人的好品质，不就是你吗？我的人生累遭挫折，陷入生活困境，不是要学习野菊花这种不畏风霜、顽强抗争的精神吗？”
      何山菊说：“你不要把我说得那么好，是你先帮助了我。我就是一朵野菊花，普普通通一个山村姑娘。”
      郑天星感动地说：“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在我孤独、失落的时候，是你给我带来了生活的勇气和快乐。真的，山菊，我谢谢你！”

龙行天下

山菊主动学习好，
帮助老师更勤劳，
复式教学任务重，
有了山菊轻松到。

徐新民

很吸引人，读下去……

月映长弓

徐新民 发表于 2019-1-14 19:59
很吸引人，读下去……

多谢知友鼓励！

月映长弓

      第六十二章  苦命鸳鸯
      友谊是人生最大的快乐，它使青春丰富多彩，它是清纯生命的旋律，是无比美丽的青春赞歌。友谊是一种相互吸引的感情，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郑天星十分珍视与何山菊的友情，他把自己读书时的聪明智慧完全用在何山菊身上，在放寒假前就已经单独教完了她三年级的全部语、数内容，只待布置寒假作业巩固了，进度比别的学生快了一倍。
      第一个学期的教学顺利完成了，由于学习了汉语拼音，学生们学习记忆生字的能力大幅提高。在向花溪中心小学交了学期工作总结后，他请假一个月准备回家过年，算起来上山下乡整整四年了。
      临走之前，他想去看看还留在坳上组的两位知青。他谢绝了何山菊的陪同，独自一人前往，他不希望单纯的姑娘看到她不该知道的事情。
      大雪封山的日期临近，天寒地冻的季节快到了。太阳有气无力地挂在天上，就像月亮一样一点热度都没有。郑天星穿着棉衣，冷飕飕的北风直往脖子里钻。山区已经进入冬闲期，集体地里没有人干活，人人都自己忙着越冬的准备。
      郑天星对这里并不陌生，两个学生做过家访，知青组三年前他曾经和余国庆来过一次。他敲开那座小木屋门的时候，黎建平和周芸芸惊讶的看着他。
      “你们还好吗？”郑天星说，“我要回家过年，先来看看你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黎建平说：“听说我们长冲小学来了一位知识青年老师，那一定是你啰。”
      郑天星点点头说：“是的，我来半年了，一个人教三个年级确实很忙，没有时间来看你们。刚刚放寒假，请假回家去。你们不回去吗？要走有个伴嘛。”
      “走不了啦，”黎建平长叹一声，“我们没有指望了，命苦哇。你看看她走得那么远吗？”周芸芸在一旁眼泪双流，郑天星瞧了她一眼，肚子已经微微隆起，遮不住了。
      郑天星说：“怎么这么不小心呀。”他心里十分清楚，两个人的家庭出身都是小资本家，况且现在招工已经进入冰冻期。一对苦命鸳鸯，看不到前途悲观失望，只能相依为命了。
      可是这个时候未婚先孕，纸已经包不住火了，两个人束手无策。黎建平小声说了他们的情况，周芸芸怀孕已经四个月了，想回城去作掉，又没有结婚证明，而且到踏水镇至少三十多里山路，更别说走到永和镇去搭小火车了。
      郑天星也无计可施，想了一会说：“你们已经到了法定结婚年龄，干脆去公社登记结婚。生产队何队长人不错，找他开个证明。未婚先孕只是违规，不犯法。公社潘秘书人不坏，你多说好话，让他批评不作声就是了。”
      黎建平说：“也只能这样了。孩子是我们两个的，生下来再苦也要把他养大。”
      郑天星说：“你们赶快写信，我回淮川到你们家里去，要你们父母准备点生小孩的衣物，春节后我给你们带回来。”
      “谢谢你，天星哥！”黎建平说，“你毕竟比我大一岁，你要不来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办。”
      郑天星说：“快不要这么说了，我说不定也扎根在这里啦。以后有困难找我，天大的事咬咬牙扛过去，山里人善良不会为难你们的。”
      周芸芸说：“天星哥，谢谢了，我去做饭给你吃。”
      “不用了，”郑天星说，“我去何家吃，我有十几个学生，去哪家吃饭都没有问题。你也别太难过，保重身体要紧，要让孩子健健康康地生下来。”
      郑天星收好他们的家信，去何山菊家与她道别。何山菊问：“他们两个怎么样了？”
      郑天星故意轻描淡写地说：“原来想邀他们一起走，有个伴。他们不回去，我只好自己一个人走啰。你的假期作业要认真完成哟，回来我要检查的。”
      何山菊说：“知道了，你下个学期要教我四年级，我会努力的。我妈妈给你准备了一点笋干带回去，你明天走得早，不送啰。”
      次日清晨，郑天星阔步走出长冲，与进山时那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无奈、茫然心情相比，判若二人。有一种“舒豪情、寄壮志、气冲霄汉”的感觉，身轻脚健。
      他马上要见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妈妈和外婆；要为朋友排忧解难；要去城里会见分别几年的知青战友。更重要的是在这偏僻闭塞的山冲里，有一个值得关心牵挂的姑娘。
      从淮川县城到东门镇每天有一趟往返的长途汽车，早上出发，下午返回。中途经过踏水镇，只要中午赶到就可以了。这比走永和镇去搭小火车，要少走差不多四十里。下午一点，郑天星买票上了汽车，运气不错，居然还有座位。
      方兰香看到儿子，十分高兴，想不到天星也和自己一样，当了小学老师。她说：“你回来得正好，小宝要结婚了，给我送来请帖，吃酒你去。”
      “怎么这么快呀？女孩子是哪里的？谭文化呢，也有女朋友啦？”郑天星一连串的问题，把方兰香的心问得沉甸甸的。她从来都不打听别人的事，唯一放心不下的是自己的儿子。      天星看娘闷闷不乐，就说：“娘，你怎么了？”
      方兰香眼中含着泪水，哽咽着说：“儿子呀，你过得到底怎么样？苦吗？小宝来看我一次，我就伤心难过几天，他们都要结婚了，你却还在那深山老林。是我家的海外关系害了你。”
      “娘，快别那么说了，”天星说，“我好着呢，林校长、何队长还有学生家长都关心我，帮助我。还有一个好女孩，淳朴、善良、性格豪爽的山里姑娘，给我的生活带来许多欢乐，这些竹笋就是她娘送的。我还没有想好过年回去给她送什么礼物呢？”
      “发展到什么程度了？”方兰香问，“我已经放寒假了，过了年我去你那里看看。”
      郑天星说：“娘，我们还只是好朋友呢，那地方几十里山路，你怎么去得了。你放心吧,儿子不会随随便便的，她还不满十七岁呢。”
      郑天星接着跟母亲说了黎建平和周芸芸未婚先孕的事，说要立刻去找他俩的父母作准备。他到里屋看望外婆，打个招呼，匆匆往周芸芸家而去。
      周芸芸妈妈看见女儿的信，犹如五雷轰顶，喊一声天啦！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周家顿时乱作一团，不知如何是好。
      郑天星安慰说：“他们两个在患难中，相依为命，出了这种事情，也是情有可原。你们两家先商量一下，准备点东西，过年后我给你们带进山去。生小孩的时候，已经是夏天，你们那个时候是可以进去的。”说完又去了黎建平家。

月映长弓

      第六十三章  冰雪谷
      余国庆听说郑天星回来了，邀请他去化肥厂看看。淮川化肥厂坐落在金鸡山北麓、浏阳河边的樟树潭附近，那里有成片成片的香樟，风景秀美。员工二百多人，已经投产二年了，工厂日夜生产，三班倒。
      余国庆平反后入了党，担任合成氨工段的工段长。他正好休白天班，领着郑天星到车间参观，到处都是认识的人，淮川一中的同学。
      郑天星很尴尬，想想自己还是一介农民，心里灰溜溜的。他拉了一下余国庆的手，说：“去看看你的新房吧。”
      职工宿舍有几栋三层楼房，清一色的单间，每间住两个人。公共卫生间在每层的中间，没有厨房，大家都吃食堂。余国庆是第一批结婚的，通过互相调换小两口有了单独一间，作为新房。
      郑天星跟着国庆进去，余国庆说：“桂花，你看谁来了？”那个正在剪喜字和窗花的姑娘抬头一看，惊喜地说：“天星哥，稀客呀！”
      “嫂子好，”郑天星说：“恭喜恭喜！你们是志同道合、喜结连理、比翼双飞，其实我应该叫你弟妹，我比小宝哥大一个月呢。”
      杨桂花淮川一中66届初中毕业，也是上山下乡知青。房间里一张双人床、一个两屉柜、一个园桌和四条方凳都是新的，算是很奢侈很齐备了。石灰刷白的墙上贴着毛主席画像，两屉柜上镜框里是两人的结婚照片。
      那时结婚很简单，由领导来主持婚礼，放鞭炮、吃喜糖，好朋友出一元、车间同事凑五角，大家凑份子钱。婚礼仪式后就是唱歌、说笑话，来几个搞笑的荤段子、小节目，就算是闹新房。
      郑天星参加了余国庆的婚礼，吃过喜糖就离开了。他看到朋友们的高兴劲，自己相形见绌，没有心思闹新房。
      春节是喜庆的日子，鞭炮声声迎新年，妙联横生贴门前。笑声处处传入耳，美味佳肴共尝品。合家团圆添欢乐，彻夜灯明照无眠。稚童新衣相夸耀，辞旧迎新万象清。在家家都热热闹闹过年的时候，黎建平和周芸芸两家却阴云密布，愁眉不展。
      两家都是小得不能再小的资本家，解放前开了店铺，请了两三个雇工算是有剥削，社教工作队划成分时，拖了好长时间，最终还是定为小资本家。自己本来就抬不起头，现在小孩上山下乡招工不成，又未婚先孕，困在深山回家不能，两家请郑天星过去商量。
      郑天星说：“先送点东西进去，路太难走，多了我也带不了。五六月份天气好了，小孩子的衣物临产前再随护理人员一起进山。”
      两家都想派人跟随天星走，好认识路线。黎建平有个哥哥黎建文，身强体壮，郑天星说行。周芸芸是长女，弟妹都小，周父坚持要去看看情况，郑天星犹豫再三同意了。
      郑天星说：“东西尽量少带，每人准备二双草鞋，进去一双出来一双，套在胶棉鞋外面。周伯要根拐杖，不管初几，天气放晴就走。”
      黎建文说：“一切听你的，天星，我们两家感谢你！”
      郑天星自己本来可以休息到正月十五，一想起那两家人坐卧不宁、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决定提前回去。再说呆在城里见了朋友也心寒，不如去给何山菊上课，方兰香支持儿子的做法。
      正月初六天气转晴，郑天星告别母亲和外婆，带着周伯和黎建文，清晨出发登上开往东门的长途汽车。雨雪初霁，阳光还有点刺眼，挂在屋檐下的冰棱开始滴水。
      车上的乘客不多，出发时虽然公路已经没有积雪，可是汽车还是上了防滑链，司机说东乡踏水镇以上还有积雪，以防万一。上午11点多到踏水镇下车，郑天星吩咐套上草鞋，三人向山区进发。
      群山逶迤莽莽苍苍，山岗、田野、树木、农舍漫天皆白。小河水夹杂着冰棱哗哗流淌，进山路面上的积雪留下了明显的脚印，这两天看来是有人进出。
      郑天星在前，周伯居中，黎建文殿后，一步一步踏雪前行。沿河岸走了十几里，进入山谷。看不到人烟，看不到鸟兽活动，冰雪覆盖、死气沉沉。渐渐地势升高，踏雪加厚，一脚一个深窝。
      周伯拄着拐杖，也仰面摔了两跤。他问：“天星，还有多远？”
      郑天星说：“才刚刚进山谷呢，大概还有二十里吧。”
      黎建文说：“这么偏僻，难怪周芸芸出不来。”
      郑天星说：“天气好的时候，四个小时，今天恐怕要五个多小时，下午五点以前必须赶到。否则天黑看不清楚路麻烦事就大了，所以不能停下来休息。”他解下周伯的包袱背在自己身上，在前面趟雪开路。遇到陡坡，前拉后推，他和黎建文两个人合力把周伯扶上去。
      进入山谷深处，地势反而平坦，风平浪静。三人沿着弯弯曲曲的河岸小路加快速度，左弯右拐，到了一处分岔路口。
      郑天星说：“真是老天开眼，我们已经到了长冲生产队地界。往右到我的学校方向，大约三公里，地势平坦是往下走；往左是坳上组方向，也是三公里左右，不过是上坡。不出意外，一个小时够了。”
      “谢天谢地，”黎建文看了一下手表，“三点半，快走吧！”
      郑天星往前方一看，莽莽大围山像冻成冰山，全然没有了绿色，分不清是树木还是楠竹。天空阴沉沉的，翻滚着大片大片的乌云，他大喊一声：“不好，要下大雪！赶紧走！”拉拽着周伯一只手，急步往前。
      来到坳下组，看见一片银白色的农舍。周伯长吁一口气，说：“我的天啦，终于到了！”
      郑天星说：“不是这里，翻过前面山坳，还有二、三里。你们两个先走，我今天晚上要睡这里，放下行李就来追上你们。”
      郑天星敲开何家的门，何山菊一下子愣住了。她问：“郑老师，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郑天星说：“我带二个家属去知青组，行李先放这，回来住你家。”说完急忙追上前去。
      刚刚上坳，山风夹裹鹅毛大雪呼啸而至，劈头盖脸打来，让人寸步难行，周伯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郑天星立刻坐在周伯前面，大喝一声：“抱紧我，溜下去！”三个人连滚带爬，下了山坳，已然滚成了雪人。
      到了知青组木屋门前，郑天星把周伯的行李一放，说：“你们保重，我就不进去了。我得赶快回去，不然就看不见了。”说完一转身，消失在茫茫白雪之中。

月映长弓

龙行天下 发表于 2019-1-14 1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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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映长弓

      第六十四章  小河趟水
      郑天星跌跌撞撞敲开何山菊家门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苍茫大地只有冰雪反射的银光。他浑身上下一团雪白，眉毛上也沾满了雪花，只看见两只眼珠在晃动。
      何山菊心疼极了：“郑老师，快进屋！”
      郑天星反而像个孩子咧开嘴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大声说：“到了，终于到家了。”他站在屋檐下，脱掉帽子和外衣，跳着蹦着抖落满身的雪花。
      何山菊说：“你呀，你呀，外面风大，快进来吧！”说着眼泪都流出来了。
      屋子里早已燃起大火，何婶不断往火盆里加干柴。何叔说：“大冷天怎么往山里钻，多危险。还没有吃饭吧？”
      “何叔、何婶新年好！”郑天星说，“我还真饿坏了。那两个知青家长不放心，非要跟我进山来看看，总算把他们送到了。”边说边换上干净衣服。
      何山菊打来大半桶热水，连饭带菜端来一大碗。她说：“一边泡脚，一边吃饭。郑老师，你真是不要命啦。”
      何婶说：“丫头，大过年的，说的什么话呀。”
      何山菊说：“娘，女儿实话实说嘛。哦，应该说郑老师新年好，学生给您拜年啦！”
      郑天星爽朗地笑起来，“你给我拜年，老师当然有礼物哟。你把我的包袱拿过来，喜欢的就送给你。”
      何山菊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她打开包袱，抖开一条金黄色的羊毛围巾，俏皮地说：“送我的？”
      “恭喜你，答对了。”郑天星说，“还有呢，那双手套也是给你的。手套粉红色，像映山红，围巾是金黄色，山菊花。喜欢吗？”何山菊羞涩地点点头。
      寒冬一过，阳春三月，新的学期又开始了。春季开学，郑天星要准备的是一、二、三年级的下册教学，而何山菊则要单独学习四年级的课程，当然必须利用暑假。山里的孩子特别淳朴可爱，教书是郑天星最大的安慰和快乐。
      早春的气候还有一些寒冷，何山菊带着他送的围巾和手套上学。当他们护送学生回家，周六下午两个人返回，漫步在山溪林间的时候，山菊盈盈的微笑、爽朗的背书声和跳跃前进的脚步，郑天星觉得那是上天对他的眷顾。
他用两种颜色装扮的姑娘，浑然天成，是一朵一尘不染的鲜花，那是自己的杰作。
      四月，春风吹绿了山溪两岸，春姑娘给山谷披上了绚丽多彩的外衣。漫山遍野的映山红迎风怒放，一簇簇、一丛丛，像跳动的火焰，似喷雾的云霞，令人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郑天星兴致勃勃，他对何山菊说：“你看这映山红多美、多像你，我给你朗诵宋朝诗人杨万里的《杜鹃花》：何须名苑看春风，一路山花不负侬。日日锦江呈锦样，清溪倒照映山红。”
      何山菊不好意思地说：“郑老师，你又来了，我哪有那么漂亮？不过，这清溪倒照映山红实在写得太好了，不知道他来过我们这里没有？映山红怎么又叫杜鹃花呢？”
      郑天星说：“杨万里是江西人，离我们大围山不远，来没来我们长冲我也不知道。不过这杜鹃鸟和杜鹃花却有个古老的传说。”
      “快说来听听。”何山菊迫不及待地说。
      郑天星接着说：“远古时代蜀国有个很爱百姓的国王叫杜宇，死后灵魂变为一只杜鹃鸟，每年春季农耕的时候，飞来唤醒百姓。快快布谷、快快布谷，嘴巴啼叫得流血，滴滴鲜血洒在大地，染红了漫山遍野的杜鹃花，因此杜鹃花也叫映山红。”
      何山菊说：“郑老师，你真的好有学问。杜鹃鸟，是不是我们这里叫的布谷鸟？谷雨前后可以看得到的。”郑天星点头说是。
      谷雨一过，大围山冰雪消融，溪水陡涨，常常漫过河堤、淹没小桥。郑天星经常担心何山菊和几个学生。坳上、坳下组地势高，没有问题。长冲组地势低，常常出问题，因此他把学生们的接送点放到长冲分岔路口。
      清晨起来，郑天星都会仔细观察学校门口小河的水位变化，判断学生来校路上的危险地段，帮助他们趟过河水，可是这一次却有一点特别。
      这是一座简易小木桥，河床很宽、平时水很浅，夏天的时候，踩着河中裸露的一排垫脚石头，跳跃就可以过河。石头不远处，有两排用圆形杉木打入河底的木桩，木桩上铺着厚厚的木板，搭成小木桥。
      郑天星看到，湍急的河水已经冲走了木板，淹没了木桩，何山菊带着四个孩子正在对岸，焦急地等待。
      “郑老师，我们在这里。”几个学生一齐喊起来。
      “不要动！”郑天星使劲摇手，“等我过来。”他脱掉鞋袜，高高卷起裤腿，踩着双木桩过河，一趟一趟把学生背过河去。
      当他背起第四个学生的时候，何山菊说：“郑老师，我自己来。”说完就要脱鞋袜。
      “不行！”郑天星坚定地说，“你一个人太轻，水流湍急，木桩上站不稳。等我来，这是命令！”他踏着木桩稳稳当当地把这个学生送到对岸。当他回转过来时，何山菊心疼地说：“郑老师，你太辛苦了，牵着我的手过去不行吗？”
      “不行！那样两个人都会掉到水里。”郑天星没有商量的余地，“山菊，上来吧。”他背起何山菊，踏上木桩。
      何山菊软绵绵的像只小羊，温顺地趴在他的背上，轻轻地叫着：“天星哥、天星哥。”
      “何山菊同学，”郑天星小声说，“叫郑老师。”
      “我不，”何山菊俏皮地把笑脸贴在他的脖子上，轻轻咬住郑天星的一只耳朵。
      “不要乱动，管家婆。”郑天星的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感觉，酸酸的、甜甜的，他宽广结实的后背第一次接触到姑娘温柔的体温，他说的话低得恐怕只有自己才能听见。
      何山菊幸福地闭上眼睛，一直被背过河岸，还不知道下来。郑天星站住了，轻轻说：“到了，请下来。”何山菊一脸红晕，就像一朵盛开的映山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