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兰竹菊 (三)
竹
王徽之是王羲之儿子,他一生爱好竹子,在自家的庭院中栽满了竹子,毛竹、篾竹、紫竹、刚竹、箬竹。一次他路过苏州,听说有人在院中种了一园好竹,便慕名前去观赏。主人听说王徽之前来赏竹,十分高兴,便在客厅中恭候。谁知王徽之到了后,直接去了后院的竹林,赏完竹忘了拜访主人这一礼节,准备起轿离去。主人闻报说:王徽之是个名人,不会不懂礼节,一定是他对竹子过于痴迷,才忘了应有的礼节。于是吩咐关了院门,借以提醒王徽之。果然,王徽之出不了门,才想起没有拜访主人。于是又起轿回客厅拜见主人。从此俩人以竹结缘,成了非常好的朋友。
有一年我去了浙江德清的莫干山,车驶上了盘山道就宛若潜入竹海,密密匝匝的竹铺天盖地,从四面八方拥围着车。从前窗望去,绵绵不绝奔涌而来的墨绿激流,被车头狠狠地劈开,紧擦着车窗急急退去,欲滴的青翠像要渗进车来。车进深谷,满目苍幽,凉意阵阵,车灯照在森然的竹杆上,疑是壁立在海底的岛礁。爬上高坡,阳光泄过扶疏的枝叶,明灭变幻的在林中跳跃闪烁,朦胧而鲜亮,似置身神秘美丽的水晶宫。
山上树多,竹更多,脚下纯一色的竹山层层叠叠,波澜起伏,横无际涯。竹枝不似树杆伟岸,竹梢也就不像树梢那般峥嵘。如果说树梢是壮士的怒发,竹梢就是美女的秀发。所以山里人称漫山遍野的竹为“翠云”,而不是林涛。轻风吹拂,翠云飘逸灵动,不无壮怀激烈,却心腑熨贴。放眼远眺,可见或尖或圆或方或灰或红或黑的屋顶掩映竹中,可谓“竹海蓬瀛”。那是座座宾馆和别墅,其中一幢建筑尤为惹眼,名曰“松月楼”,是蒋介石和夫人居住过的地方。四周环境幽雅,景色迷人,又有小桥流水,实为佳境。在旁有座小茶楼,在此饮茶,欣赏山间美景,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下榻居处,发现竹与建筑已融为一体。打开后窗,竹枝会自动伸入屋里,仔细观赏这无言而唐突的竹,只见其黄绿隔节,煞是少有。一打听方知,此乃莫干山所独有的佳品,美其名曰“黄金嵌碧玉”。竹不像树木,枝叶瘦而劲,体干直且挺。骄阳既可渗过枝叶的缝隙射进林中,又可滤去了强烈,显得柔情似水。由于地下的竹鞭盘根错节,像在地表面罩上了一张疏而不漏的网,任何其它灌木都难已在林中扎根,林地如经过耕耘一般地整饬。树木各自独立,其间充满了竞争,为里水、肥、阳光互相倾轧,密密地挤成一片,引人生出饿汉争食的联想。竹根则联为一体,经过自然调节,竹杆不即不离,疏密有致,伴着清风摇曳生姿,犹如相与罗拜的谦谦君子。比之树林,竹林爽朗透气,冷暖适宜,清幽通畅。散步其间,踩在垫衬着竹鞭的沃土上,脚下无挂无碍,坚实亦富有弹性,胜似闲庭信步。周身好像遮着条垂直帘,隔篁竹闻天籁,神清气爽,智通思远。看来,莫干山的清、静、凉、绿都是竹引来的福祉。
我想竹大概很容易种植,起码不用像树那样育苗、栽种和管理,它就是自己的上帝。直到碰到一个挖笋的老人,才知道事情并非如此简单。原来竹有大小年之隔,大年长竹,小年生笋。竹一年即长成,以后只是增加强度。笋必须及时挖掉,竹必须断梢,以保持阳光和通风,也防其被冬雪压断。看着数不胜数的竹,已可想见这是一项多么浩大的工程。
有趣的是还吃了一顿地地道道的竹笋宴,米饭是用竹筒蒸的,十几道菜样样离不开竹。离开莫干山的清晨,旭光初沐,绿意蒸腾,车与镌刻着“莫干旅游风景区”的高大界碑擦肩而过。据说,莫干之名得自于莫邪干将的传说,不解的是为何要从一个与最能代表其个性的竹无缘,又真伪无考的传说中名?沉思中蓦然回首,只见那万杆修篁在晨霭中昂首挺立直指苍穹,我顿然有悟:这不正是一柄柄“刺破青天锷未残”的莫邪与干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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