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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梦年华》节选(七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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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老板上位后,为了巩固权位,打击异己,实行特务统治。也许他看过一些描写特务组织内幕的书籍,力图施展权谋,以保全到手的既得。他豢养了一批人,专门为他打探消息,收集动态,当然也少不了散布谣言,播弄是非,以刺探隐私、打小报告为能事。好像从那时开始,以直言获罪、以谗媚邀宠的丑恶现象在工厂逐渐形成市场,以致户蠹糜聚,大厦倾覆。大老板正是利用这些人,监控厂里的管理层动态,巩固自己的权位。同时也利用这些人,挖了骡子副总的墙角,聚集了打压骡子副总及其盟友的基本力量。 大老板首先制造各种事端整肃骡子的基层盟友,扫清外围。或罢黜职务,或调离关键岗位,反正在一伙人的聒噪下,最后总是大老板一个人说了算。而在这一场场咄咄逼人的角力中,骡子副总表现出令人难以置信的退让。他不再据理力争,而是步步放弃。 作为一个圈外人,我至今不了解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内幕,也许是有人给骡子副总做了工作,或者是什么人给他施加了压力,也许他有什么把柄拿在大老板手里,再或者就是他们内部有人反了水。反正骡子副总的示弱,在群众中表现出他与大老板较量中的颓势,使得许多人对骡子副总的前景失去了信心,一部分原先紧跟骡子副总的人也乘机和他撇清关系,投诚到大老板的旗下。 大老板终于对骡子副总出手了。以调整领导班子为由,一纸文件,罢黜了他的所有职务。同时被逐出权力中心的,还有骡子的铁杆盟友,厂里的财务总管,总会计师咪总。而骡子副总的另一个盟友,主管生产技术的范森副总因为行事谨慎,处事低调得以保留,成为骡子团伙中硕果仅存者。因为前期不断的造势,人们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只是没有想到大老板出手这么快、这么狠、这么果断。 在领导层面里,大老板需要建立的不是传统的工作关系,伙伴关系,而是一种类似君臣、主仆的从属关系,是老板和马仔的关系。自从进入权利的争夺,大老板似乎就不再有真正意义上的朋友。骡子事件显示了大老板在权术上的铁腕,让人们更多看到他翻脸无情的冷酷一面,从而更生惕厉自保之心。 许多人出于好意,试图弥合大老板和骡子副总之间的裂痕。他们多方找人说和,甚至请出大老板以前的朋友,帮助做工作,但是这一回大老板是铁了心了,谁来说都没有用。 卫国副总原本不是骡子的班底,所以没有受到牵连,反而被大老板引用为打击骡子副总的借用力量。大老板在打击骡子的同时,拉升了卫国在领导层中的地位,由主抓后勤改为主管生产,实际上是第一副总的位置,弥补驱逐骡子后形成的权利空间。 卫国副总的外在表现是一介草莽,粗犷少文,胸无城府,水平不算高,原则性不强,平日里满嘴讲的是江湖义气,哥们交情。周围聚集有一些所谓铁杆弟兄,卫国的团伙也是大老板上位的过程中,倚重的重要力量之一。 以我后来对卫国副总的了解,其实他也是一个颇有心计的人。示人以有口无心,也许正是他自我保护的高明之处。我知道在骡子被逐事件中,卫国没有个人得失的利益诉求,也没有做过推波助澜落井下石的事情。卫国和骡子虽不是同一派系,也没有利益交集,他曾想做一个和事老,来协调骡子和大老板的关系。 出于哥们义气,卫国副总觉得大家当初都是跟随大老板出来混的人,鞍前马后,冲锋陷阵,卖了力气,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工作上即便有些磕碰,弟兄们之间总要留些面子,希望在自家人的氛围中化解矛盾。出于好意,他生拉硬拽地陪着骡子去到大老板家,试图弥合两个人之间的裂痕,但是骡子只管埋头吸烟,一句软话也不肯说,大老板驱逐骡子主意已定,再无余地,调解遂告失败。 此番骡子副总陡然从权利的高崖上坠落,周边的人自觉不自觉地都和他拉开了距离。不仅是碍着大老板的眼,尤其是大老板周边那些惯于打探动态的小人,亦不可不防,防止他们添油加醋地打了小报告。善于自保的人们表面上看去十分平静,每个人照常做着自己的事情,只不过脸上的笑容更加勉强,言谈话语更加谨慎,生怕自己话语中有什么纰漏,被人当做骡子一党,抓了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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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段时间,骡子副总表现的十分消沉,他闷着头,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一根接一根的抽着香烟。以前坐无隙地的办公室几乎门可罗雀,办公楼上所有的人至少在表面上都和他拉开了距离。原来看似人气旺盛的骡子副总一旦虎落平阳,显得那么孤独。 听说局领导有人来给骡子副总做工作,提出要把他调整到一个局属小厂去担任副职,不知道为什么,骡子副总拒绝了。也许当初极度的愤懑,使得他横下心来要在厂里和大老板挺下去。 在和骡子副总的权利争斗中,大老板充分表现了他的阴险狡诈,不择手段。他一方面鼓动手下人造谣生事,制造事端败坏骡子副总们的威信,另方面在上级面前坚决要求,把骡子从厂里调走。因为他知道,骡子副总只要留在厂里,即便当个一般工作人员,对他的权位就是一种威胁。 当时上级领导的态度都是力保表面的稳定,并不想认真解决问题。大老板掌握着厂里的事权,所以他们就尽量偏袒大老板,给骡子副总们施加压力。 凡是骡子副总的追随者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挤压和整肃,原先亲近骡子的中层干部们被迫重新选边站队。范森副总虽然勉强保住了位置,然而从此变得噤若寒蝉,跟在大老板的屁股后面亦步亦趋,看上去叫人感觉到活像一个谨小慎微的受气小媳妇。一位女工出身的打字员受到大老板的格外青睐,在很短的时间内,由科员而蹴升办公室主任,又当上主管后勤的副厂长,顶了卫国的缺。 大老板亲自挑选原党办主任做了主管经营的副总,取代了骡子的位置。这个由郊区占地工转正的老实头,平时连个话都说不清楚,除了紧跟照办唯唯诺诺几乎别无一能。技校毕业的女助理会计师低资高聘,坐上了财务主管的高位,顶替了业务精熟的总会计师咪总。 也许大老板看中的就是这些人的顺从和听话,他们没有根底,也没有能力,所以不会对大老板的权位构成威胁,大老板在厂里一言九鼎的威权就此形成。就这样的局面,他还在不停地折腾,因为他仍然不能完全放心。 骡子副总们终于在厂里呆不下去了,在大老板的坚持下,他接受调动出厂的结果。选择和他一起离开的,还有他的铁杆盟友咪总。 我和骡子副总家住的比较近,都不在厂里家属院。因为工作上没有隶属关系,平时来往也不太多。在人们眼里,我不能算是骡子副总的人。新班子组建后,由于朋友老朱的热心牵线,我和骡子副总有过一些交流,而我能在大老板们上台伊始,谋得一个副科长的职位,据说也得力于骡子副总的大力举荐。 虽然来往不多,其实我对骡子副总一直存有好感。我以为骡子是一个有理想想做事并且能够做事的人,做人做事基本正派,和那些只想做官不想做事唯利是图不择手段的人有着本质区别。正因为我越来越多地看到大老板们谋私的欲望和作为,我也曾寄希望骡子副总将来能够领导企业的前途。 骡子副总离厂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一天下班,我忽然感到应该去他家看看他,是出于义愤、同情,或是安慰,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晚饭后,约着妻子和我一起,去了不远处的骡家。孩子们出去了,骡子和他的太太都在家里,几间屋子愈显冷清。不速之客造访,主人略显意外,落座之后,言及情势,倍增感慨。 骡子副总的心情不好,不再有昔日的豪爽谈吐,多数时间闷头吸烟。罗太太心有愤懑,不时插嘴抱怨几句。我毕竟和骡子们没有深度的接触,对厂里掌权者之间的是非知之甚少,劝慰几句,终是泛泛而说,不得要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骡子副总被逐出局,使我看到大老板为了垄断权位表现出的冷酷和绝决,作为一个无能为力的旁观者,我只能为之徒然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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