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故事】赶着猪儿上延安 原创 2016-06-29 杜昕 赶着猪儿上延安,这是一段特殊的经历。 借苏东坡先生“老夫聊发少年狂”的名句壮胆,我也老妇白发少女“狂”一下!试问:来陕北插队北京知青两万八千之众,谁能有如此之经历?!唯我南窑村女知青也! 万事开头难 西伯利亚的寒流早已悄悄掠过塞外的荒原与沙漠,弥漫在了黄土高原的千沟万壑。到处覆盖着雪,一片白茫茫。 1969年2月1日,农历腊月十五,我们插队来到云岩公社云岩大队南窑村的第19天。 早饭后,云岩畜牧收购站里,前后走出五个手持鞭子的人,赶着一大群猪,噢,对了,一共是102头,正沿着公社前的沙石公路,向延安城的方向晃晃荡荡行进着…… 云岩街的人,都知道这是南窑村的一项副业,也看惯了南窑男人赶着牲畜送往延安的场景,没什么稀罕的,可今天!,怪球事?怎么有女的?人们向这支队伍甩出新奇的眼光,有人冲着队伍喊过来: “嗨……唔儿……” 我和林夕仰起脸朝他们看去,想知道这嗨……唔儿……是在喊庞三仓?喊兰清秀?还是在喊贺田发?这一仰脸,不打紧,人们看清了。 “咦!这不是南窑那两个女知青嘛!” “她们这是弄啥?去送猪?” “不可能,她们才来几天,解(知道)个啥?” 听着人们的议论,我和林夕对笑了一下,赶着猪群继续向前走。 我们来之前,南窑村就与云岩畜牧收购站订立了互惠互利协议:每年秋冬春三季,村里派人以最原始的徒步方式,将收购站收来的猪、羊、牛等牲畜送到延安屠宰场去,以此换取收购站的全部肥料。那时陕北的运输车辆奇缺,畜牧收购站与南窑的通力合作便应运而生。 当得知村里要派人往延安去送猪,被毛泽东思想武装头脑又好奇心强烈的我们,哪能放弃这等好机会?组长李淑勤召集紧急会议,决定派林夕和我同贫下中农一道去送猪。 当我们把决定向队委会一汇报,队委会上竟“炸锅”了: “胡闹!让你们去送猪?南窑外前人(男人)都死绝啦?!让外村人解(知道)了,还不笑掉大牙?” “那是他们落后啊,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妇女能顶半边天,男的能干的,我们女的也能干。” “再能干也是女子娃,送猪人在路上,都是随猪找个烂窑破洞胡球滚上一夜,你们去,巢阿达(住哪里)?” “我们全副武装,也可以在烂窑破洞里胡球滚一夜。” “不光胡球滚一夜,山里有猡(狼)哩,夜里得防猡伤害猪群。” “那就和你们一起防猡嘛,我们有手电,猡怕光。” “就不怕猡把你们一口叼走了。” “笑话,当年女红军干革命,连敌人的枪口都不怕,我们能怕猡吗?” 队领导说一句,我们顶一句,双方唇枪舌战,加上满窑的旱烟味呛的人们吭咔乱咳,窑顶都快被掀了,不知争论多久,终于停了,黄队长往炕沿磕了磕烟袋锅,长叹一声说: “贫下中农得保护你们的安全,出了事,可怎么对得起你们北京的大(父亲)和妈!怎么向党中央毛主席交待!” 领导的担忧,一下子把我们的心软化了,我们的语气也缓和下来,李淑勤几乎是哀求地说: “就让她俩试一次吧,就一次,万一行不通,保证下不为例。” 也难怪我们那么强烈地要去延安,来的时候,在北京上了火车到陕西富平县下车后,大卡车颠簸两天就直接给送到云岩来了,根本没摸着延安城的边,对我们这些没到过延安、没有革命经历的学生来说,延安是一个多么革命、多么浪漫的名词啊!我们当然要去参观革命先辈们延安时期的生活。 就这样,队领导硬着头皮让我和林夕坐公共汽车的腿,返璞归真,赶着猪群上路了。 向临镇进发 副队长庞三仓在南窑村是群众的领头人,今天,赫然改头换面成了群猪的领头人,他在队伍最前打头阵,不时的回过头来大声吆喝: “走喽——快些走喽!咾咾咾……咾咾咾……” 前些年电视剧《乔家大院》热播,当我看到主角乔致庸带领他的买卖团队向内蒙进发时,回过头来高喊:“走——喽!!”我就立刻想起当年往延安送猪的情景,那时的三仓颇有乔致庸的风范。 田发、林夕和我则游离于队伍两侧的中段护卫着猪群,让它们遵纪守法,不得擅自叛乱闹独立。 队伍的最后,是四十来岁的兰清秀,算是经验丰富的长者了。他在尾部管收容,不许任何一头猪掉队,如果哪头猪掉了队,他弯腰捡起一块小石头,嘴里:“唔儿……”地一声,就准确无误地投到那头猪的身上,猪善解人意,知错改错,快快归队。 队伍首尾相衔,通力合作,是一支猪、人和睦相依的队伍。 我和林夕与猪的交情,是嘴里的肉香味美,要说交道,今日尚是首次。听着同伴们顺溜地吆喝着猪群: “咾咾咾……咾咾咾……走着!走着……” “快些了……跟上了……咾咾咾……” 我俩八哥学舌吆喝着,老觉着不像,多少也含点羞涩,对视一下,想听听对方是否认可,结果,抿嘴一乐,未置可否。我喊向前方: “嗨……三仓!,你听我俩吆喝的行不行啊?” 三仓回过头来故意放大音量、气量鼓励道: “好——着——哩!嘹咂(美极了)啦……!” 三仓、田发是我们的同龄人,他们都是南窑村蓬蓬勃勃的好青年,在后来的插队岁月中,我们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队伍到达泥湾村时,三仓回过头来喊道: “已经走了10里了,泥湾村是宜川和延安的分界线。” 兰清秀在后头接着话茬: “再迈步可就是延安县了。” 我和林夕一听,革命圣地延安的版图,顿时,对圣地延安的敬意在心中升腾,眼前又是一大群猪,好不感慨! 人啊,但凡做不到的事,会用设想或者梦想来寄托说辞,可我和林夕无论有多少设想,多少梦想,也想象不到今天竟会赶着猪儿上延安!现实啊,就是这样的令人不可思议! 唱吧,正好是宣传毛泽东思想的好时机,我俩一嘀咕,老歌新词就唱起来: “腊月里来呀迎新春, 赶着那猪啊出呀了门, 猪啊,嗨呀,送到哪里去? 送到那圣地延安呀去。 嗨来……” 歌声一落,田发就说: “看、看、看,你俩把猪唱高兴了,它们一个劲儿地哼、哼、哼跟你们搞合唱哩。” 这是位非常幽默的伙伴,把大家逗得哈哈哈的大笑。我和林夕直唱了一路,莫非歌声感染了猪群?猪群没有一个掉队的,又走了三十里路,天黑前顺利赶到延安县最南端的一个公社所在地——临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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