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连峰 于 2025-2-26 09:32 编辑
第五十二章、画饼诱惑
人在连遭挫折的时候,常用“屋漏偏逢连阴雨,船迟又遇打头风”来感叹自己时乖运蹇,此时,我似乎正处在这样的逆境当中。 数周后,正当我从失去党员发展对象资格的沮丧情绪中渐渐平复下来的时候,王志排长却又无声无息地调离了连队。为他送行的时候,我很不理解地悄悄问他: “你在连队里威望这么高,提拔为副连职干部那不是迟早的事,何故突然调走?”后又故意调侃他说∶“另有高就,也不至于如此神秘,事先一点儿口风都不肯透露吧?”排长却只推说:“几位关系不错的部队战友都在其他兄弟团担任重要职务,我打算到他们那里去另谋发展。” 只不过,排长说话的口气并不像往常那样洒脱自然,充满自信,反倒流露出吞吞吐吐、闪烁其词的样子,总让我觉得,其中定有蹊跷,至少是有某种难言之隐。当然,排长自己不说,我也不便多问,何况我从来就没有无故打探他人隐私的兴趣。为避免给人留下参与小集团的嫌疑(指导员曾在公开场合多次发出过有针对性的警告,要搞集体主义,不要搞小团体主义),平日里也从来不在连队里随意“串门子”,乱交朋友,但有闲暇,大多躲在宿舍或在铁匠坊隔壁那间自建的小书屋中读书学习。 毫无疑问,排长调离对我来说,自然又是一次不小的打击,好像突然之间失去了主心骨,丢掉了保护伞,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对自己未来前途的担忧不由得又增加了几分危机感。 实际上,排长调离的真正原因并不像他自己表白的那样简单,他离开连队大约一周后,炊事班上士——一位来自北京六·八届的女知青——同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连队(后经证实,经过一番周折,她与排长调到了一处)。随后不久,纷纷扬扬的公开议论,以及种种猜测便纷至沓来,接踵而至。较为一致的议论是:一天午夜时分,马号班一位责任心极强的值夜人员由于工作需要,到打麦场收取麦秸,当他装满一筐麦秸,正打算起身返回马号时,突然远远看到礼堂西侧的过道中,有一条人影在暗夜中一闪,便快速拐进司务长办公室兼宿舍的门前通道里。那位值夜人员的第一反应是,没准又是哪位习性难改的惯偷,在几个同样饥肠辘辘、手脚同样不干净的同伙面前自告奋勇潜入食堂,盗取食物,以解口腹之急,毕竟此类事件已经发生过多起了。可是,他转念一想,司务长办公室属于财务重地,与食堂并不相通,如果是一个,甚至是几个踩好了点的外贼伺机盗窃,事态可能比自己想象的更严重。责任心使然,他决定冒险去看个究竟。 由于身材矮小,他自忖赤手空拳难敌肆意偷窃的亡命之徒,如果是团伙作案,那就更难对付。于是他放下手中的荆条筐,就近捡起两块半大的砖头,猫腰缩肩,蹑手蹑脚地摸进那间办公室的门前通道里。通道是单向的,全长不过四米,宽不到三米,北侧是司务长办公室兼宿舍,南侧就是木匠坊,两个房间门对门,窗对窗,通道的东端是食堂操作间的外墙壁。 木匠坊并不是他想查看的重点,况且临近通道时他已经基本看清,房门上的挂锁完好无损,门窗紧闭,并无异样。他很清楚,如果窃贼存心盗窃,肯定不是木匠坊里的木匠工具,锁定的目标要么是食物,要么是钱物,司务长办公室恰好是连队里的财务重地。 当他弯下腰身,半蹲在办公室前窗的窗台下,仰头侧耳细听时,却只能隐约听到一些微小的声音,并无翻箱倒柜,或者相互扭打的危险动静,因此他无法准确判断室内正在发生着什么。想要抬高腰身,贴近窗缝细听,又怕窗上的暗影惊动了屋里的人。 他知道,食堂那位女上士临时居住在这间宿舍里,此时又是午夜时分,如果没有任何正当理由贸然叩门,既不礼貌,影响也不好,强行闯入显然更不可取。万一房间的主人如厕方归,或者是与要好的女兵如约凑在一起排遣心中的郁闷,岂不是要闹出笑话来?倘若被人斥责图谋不轨,自己必将百口莫辩,其结果无异于洗澡却别无选择地跳进黄河里。但是,就此离去,心中的疑惑与担心又无法消除。 他暗问自己,深更半夜,谁会到这儿来?些许食物被盗还是小事,万一窃贼瞄准的是存放在这里的大量现金呢?而且那条令人生疑的人影确实消失在这条空间狭小的单向通道里,显然,窃贼锁定的目标一定是司务长办公室!如果真是大量的伙食费被窃贼盗走,那将是多大的损失?作为发现盗窃线索的唯一见证人,自己不但成为不可饶恕的罪人,还可能长期承受巨大的精神压力。突然遭遇这种可疑的事,既然不便自行解决,至少也该及时上报给连队的领导们,哪怕最终只是虚惊一场,那总比出现重大的失窃案件强。于是,他快速叫醒了指导员,随后指导员便在第一时间抓了排长与那位上士“衣冠不整”的现行。 如果情况属实,问题当然很严重,即便是在正常的年代里,出现这种男女纠缠不清的事——何况还是婚外情,当事人也会受到相应的党纪或者行政处分,情节严重的,还可能会被追究相应的刑事责任。特别是在党中央、国务院就保护各地女知青免受性侵犯,以及其他与知青有关的不正当两性关系连续发布相关政策以来,各级领导干部对此类事件绝不姑息,发生一起,查处一起。一九七三年初夏,某连队一位金姓副连级现役军人因与一位女性兵团战士产生婚外情,被人在乌加河的河堤内发现后,先被无职下放到我们连队,后经慎重取证查实,最终背上处分,脱下军装回到了原籍。 有关排长与上士的传闻,我并非一无所知,马号班的几位弟兄知道的真实情况更多一些,我听到的那些只言片语,大多出自他们的私下议论,但却从来也没有当真过。我总觉得,排长的家是在贫困农村,而且还是年近三十的有妇之夫,上士却来自首都北京,尚属花季少女,美好的未来正可谓不可估量,因此,无论是从正常情分上,还是从传统观念上来说,他们都是很难走到一起的。即便平时的举止言谈偶有不够检点之处,充其量也只是逢场作戏而已。尤其值得一提的是,由于年龄、职务,以及工作等诸多方面存在广大知青所不具备的便利条件,排长与包括许多女性知青在内的人交往,总是那样无拘无束,洒脱自如,开玩笑时甚至脱口说出一些颇让人感到脸红的荤话。可这并不能说明什么,连队里那么多已婚或者尚待完婚的复员兵,哪一个不是黄色的顺口溜时常挂在嘴头上?充其量也只是某种形式的打情骂俏罢了,如果那种语言的背后都有带色儿的真故事,那将是一种怎样混乱不堪的局面?至于那些传闻,我相信大多只是捕风捉影,或者道听途说。只不过,此类绯闻无论是真是假,总能让人产生浓厚的兴趣,在不同寻常的快速传播中,难免会有形形色色的好事之人从中添油加醋,硬把芝麻说成西瓜大,初一的朔月都被说成十五的月亮,版本更是推陈出新,层出不穷,情况却未必都是真实的。 在连队里,上士主要负责粮油、菜蔬,以及副食等方面的采购工作,马车是她必用的运载工具。据马号班的几位弟兄说,但逢上士要车外出采购,排长闻讯后必定找个借口与她同去,而且在往返的路途中,他们二人无论是在悄声细语、眉目传情的交流上,还是背地里拉拉扯扯的动作上,显然超越了一般关系。 但是,排长在后勤排的人缘好,威信高,所有车把式对他俩的亲密举动非但不反感,反倒心领神会地主动为他们创造可以谈情说爱,亲密接触的必要条件。装车的时候,他们定会冒些坏水,把本该均匀码放的各类物品尽可能高地堆积在车厢中部,车尾又故意只留下可供两人贴身挤坐在一起(一人偏大,两人嫌小)的狭小空间,仿佛是在他们二人与车把式之间筑起了一堵前后隔绝的金字塔形高墙。不仅如此,在车辆行驶的过程中,但遇坑洼之处,他们定会策马扬鞭高速行走,希望借此机会可以看到他们乐于见到的最佳效果:排长以避免从车上跌落为名,趁机牢牢地揽住佳人的腰身,(通常来说,这种做法当属英雄救美,对方自然无话可说,或许谓之心领神会,亦无不可),甚至不排除更加亲昵的动作。当然,终极目的是确保颠簸不止的马车,能使二人挤撞出炽热的火花,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 实际上,这只是两位车把式即兴设计的一种小把戏,他们以为,在广阔的天地里有了那堵人为堆积的屏障在,排长和上士就会放松警惕亲热一阵子,他们也就顺理成章地近水楼台去窃听,去**。借此机会搞搞明白男欢女爱究竟是种啥形式,甚至也为自己未来的婚恋去观摩学习,积累经验,这又何乐而不为呢?尚未亲身体验过的事儿,又岂能轻易错过偷偷听墙根儿,悄悄看热闹的好机会?! 排长的家在河北农村,还在部队服役时就在父母的包办下,与邻村一位素不相识的女人草草成亲。但是,在长达四年多的时间里,我只见过他的结发妻子去年下半年来过连队一次,排长接到连队的当天晚上,不少男排的战友纷纷闯进他的临时宿舍“闹洞房”,我也挤在人群当中凑热闹。一位复员兵还曾经翻转着色眯眯的两只眼睛,肆无忌惮地专拣一些露骨的荤话与他们夫妻二人开玩笑,比如“久别的夫妻胜新婚,老王你可悠着点儿,小心别把自己累趴下!”,再比如“嫂夫人,你千里寻夫,奔鸡又奔蛋来的吧?老王啊,头天晚上你无论如何都得把鸡呀、蛋的管够喽!千万别让饥渴太久的嫂夫人太扫兴(‘扫兴’应为双关语,是‘扫性’的谐音)喽!” 可令人感到奇怪的是,从他们夫妻二人的表情上,丝毫看不出久别重逢的激动和喜悦,尤其缺乏应有的亲近感。尽管排长迎送来来往往的客人时总是面带着笑意,表情却极不自然,要么眼笑而嘴不笑,要么嘴笑而眼不笑,谓之苦笑也毫不为过。号称心灵天窗的眼神中绝无半点儿真情流露,甚至不敢大大方方地瞅你一眼,仿佛担心被对方窥破什么,或者是自尊心受到了严重伤害,还得强颜欢笑似的。但有重要的来宾表示问候或庆贺,出于礼貌,排长不得不对妻子进行介绍时,不但神色勉强,态度生硬,指指点点中更是充满了说不尽的厌恶。时间不长,有人便看出端倪,忍不住悄声议论说:“这样的婚姻关系,王排长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的话已经写满了脸上。显然,他对父母包办的婚姻极不满意。”对此议论,我也感觉到有些奇怪,他们结婚多年,身边尚无一男半女,这多少说明,他们的婚姻一定出现了大问题。 大约两三天之后,有关这对久别重逢夫妻的不和谐传闻,便在众多战友们之间广泛传播开来,吵嘴斗气似乎已成夫妻二人自团聚以来的家常便饭,据说多以排长的厉声训斥为主,偶尔还会拳脚相加。为表示心意,在他们夫妻团聚的第二天,我和连队的兽医还曾各掏腰包,资助他们夫妻首次团聚的日常生活。然而,时间不长,那位大嫂竟然赌气返回河北老家去了。喜欢看人笑话的人自然少不了要在人前卖弄一番,硬说那位大嫂是被排长打回老家去的。 实事求是地说,尽管我与排长的结发妻子,仅仅隔着许多晃动的人头见过一面,甚至挤在哄闹声不断的人群当中,连一句插话的机会都没有,但是,给我留下的印象却并不好。无论身材与容貌,还是举止和言谈,我都难从这位大嫂的身上,找到些许值得称赞之处。 乍看上去,这位大嫂一米七零上下的身材,肩宽体瘦,粗手大脚,但却柔弱单薄,看不出一个年轻女人该有的丰腴与妩媚。偌大的一张方脸盘子,面皮粗糙暗淡,黑中泛黄,高高隆起的颧骨周围和干瘪的两腮挤满了大大小小的黄褐色雀斑,不但丑陋,让人看着也颇觉膈应。如此容貌,或许就连那些天生的好色之徒也难有兴趣多看她一眼。 为避免宿舍的主人听到,一位好看他人笑话,且又喜欢讲俏皮话的复员兵面露不屑,单手半遮着嘴巴,凑近旁人的耳朵悄声说起了风凉话:“这位嫂夫人脸上密密麻麻的那些东西,尽管颜色不比明黑暗黄的面皮深多少,可是排兵布阵却挺有意思,不偏不倚大多扎堆儿挤在颧骨周围和干瘪的两腮上。仿佛两军对垒,各自扎好的营盘,只差双方的统帅一声令下,就绞在一起厮杀了。”或许是担心自己的观察可能遗漏了什么,他不动声色地回眼看了看那位大嫂,随后撇了撇嘴巴,继续说道,“至于零零星星,而且大小不一、深浅各不相同的那些嘛,用句军事术语来说,分明就是布下的明岗和暗哨,若与前者的壁垒森严相比较,忽略不计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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