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木匠生涯》第四十三章难忘鱼香之五 作者董连峰

连峰

(上接《难忘的木匠生涯》第四十三章难忘鱼香之四)

    其四、第一次吃狗肉。在现实生活中，人越是在饥饿难耐的时候，美味佳肴越是大家聊天时无法绕开的一大主题。而让我感到奇怪的是，在闲来无事的许多次“精神会餐”中，好像惟有狗肉才是所有珍馐美味中从不缺席的重中之重，称其为天下的美食之一也就罢了，可“宁吃狗肉一口，不做天上神仙”的说法，这却实在令人感到费解。世间美食，可谓应有尽有，数不胜数，狗肉充其量也只是上不得食谱的编外食品，何以成为求之不得的珍馐美味了呢？我从未吃过狗肉，自然也就无从体会此话之真谛。听得多了，“宁吃狗肉一口，不做天上神仙”也便追赶时髦似的，时常有意无意地挂在自己的嘴头上，当然多半还是在聚众精神会餐时将信将疑地信口说说而已。

    然而，“大圣”却把这事儿当真装在了他的心坎里，只要遇有合适机会，他都会托人弄狗肉，而且他还多次向我表示说：“我准能让你吃上这口儿！只不过，狗肉虽然好吃，烹煮的方法却很不容易掌握。狗肉有一种特殊的腥臊味，不想办法去掉的话，狗肉就算白白糟践了。”

    我当然希望“大圣”能够尽早兑现他的承诺，能够弥补从来没有吃过狗肉的缺憾，也能顺便找一找“宁吃狗肉一口，不做天上神仙”的感觉，这不能不说是一件很值得让人期待的事，况且狗肉毕竟可以果腹啊！不过表面上我总装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毕竟野狗并不多见，且又不易弄到，况且还有各种规章制度（劳动纪律、群众纪律）的严格约束。

    日子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已经进入暮秋时节了（七二年的十月底）。可流逝的时光非但未能丝毫冲淡我对吃狗肉的诱惑，反而在持续饥饿的刺激下变得愈发强烈起来，而且常常怀疑“大圣”不能兑现承诺。为不使“大圣”感到为难，甚至碍于情面，冒险去做力不能及的事，我在他的面前仍然尽力克制着几乎时时萦绕在心头的那种强烈欲望，只是绝口不提凡与狗肉相关的话题，尽管身边的战友们不时说起过。

    不过事实证明，还是我多虑了。一天晚上，“大圣”告诉我，他将骑马到附近的兄弟连队去拿狗肉，并且嘱咐班里的战友们备好火炉、水桶和调料等，只等狗肉一到，即刻进行烹煮。

    那天“大圣”很晚才回到连队，他是带着忠实履行了自己的诺言和快乐的心情回来的，踢开房门时，他的一只脚还在门外，兴奋地声音就已经灌满了整个房间。“快点儿把门关上！”看看屋里并没有外人，他又满脸得意地继续说道：“免得被人发现喽。这日子口，狼多肉少，谁不惦记着过来吃一口？”手里拎着的一个鼓鼓囊囊、使用草绳密密捆扎的蒲草袋尚且不及放在地上，他又接着嚷道∶“我都快要渴死了，快点儿给我倒碗水喝。”水碗接在手里，却只顾吩咐大家如何切割狗肉，而且，他还特别强调说∶“为了彻底去掉狗肉的腥味，必须先把切割好的狗肉放在凉水中浸泡两个小时，狗肉第一次煮开后还要重新换水，然后才能加上各种调料进行炖煮。”末了，他似乎忘记了最重要的一条，复又补充说道：“对了，无论如何也要找来几块儿碎砖头，放在即将煮炖狗肉的水桶里，这可是吸去狗肉腥味的关键所在，一点儿都不能含糊。”

    整只肉狗就摆在大家的眼前，无人不想即刻吃进肚子里，因此，对于“大圣”的一系列要求，大家基本上还是顺从照办了，唯独花费两个小时浸泡狗肉的要求，却遭到了大家的一致反对。明摆着嘛，强忍饥饿和解馋的双重欲望去等那么长时间，眼下最现实，也是最迫切的问题，那就是止饿解馋！饥肠辘辘、且又嘴馋的战友们谁耐烦再等那么长的时间？早能吃到狗肉一口，哪怕差道工序，欠点火候，体会不到天上神仙的感觉又有何妨？况且，一旦等到天亮，附近各班的战友们闻到肉香必会蜂拥而至，煮熟的狗肉得被一群饿狼抢走多少啊！此时此刻，谁的心里不在反复翻滚着这样的小九九啊！

在大家众口一词的反对声浪中，“大圣”终于不再坚持，但他还是带着功臣般的自豪，郑重地声明说∶“我可先把话丑话说在头里啊，如果煮熟的狗肉仍然有腥味儿，你们可别把责任全都赖在我头上。”

    在炖煮狗肉的过程中，大家对“大圣”所做的无私奉献纷纷表示了由衷的感谢，我也用另外一种方式开着玩笑对他说∶“这顿迟来的狗肉吊足了我的胃口，等待这一天，简直就像可怜的牛郎盼望七夕一样心苦。现在好了，狗肉即将到嘴，终于可以赛过活神仙了。”

    但是，“大圣”的一番解释却让我长了见识，他一本正经地对我说∶“这你就不明白了吧，杀狗那也得挑个好时候才行，秋末冬初的狗皮最好，贴肉的绒毛刚刚长出来，狗毛又厚实，又柔软，还不掉毛。其他季节的狗皮（质量）那可就差远了去了，咱总不能为了一顿狗肉，就让人家白白损失一张上好狗皮呀！”

    在阵阵肉香的强烈诱惑下，班里的战友们除去一人尚能排除干扰抽空写信外，其余人等全都围坐在火炉周围侃大山，尽管不断有人连打哈欠，但却没有一人打算离开火炉上炕睡觉的，只等着最开心，也是最过瘾的那一刻。至于狗肉是否煮熟，咸淡是否相宜，每个人的心里都有数，迫不及待的战友们哪一个没用筷子在滚水中的狗肉上反复验证过，甚至龇牙咧嘴地品尝过？

除此之外，接近二十斤带骨的狗肉是否来一次痛痛快快的歼灭战，大家各有试探性的建议。其中以细水长流这种并不坚定的口气表示态度的，占据微弱少数，而以婉转的玩笑方式表示反对并坚持一次性消灭的，或者持模棱两可态度的却占微弱多数。

    “大圣”的态度最为坚决，狗肉煮熟后，他特意挑选了几块儿较小，但却几乎不带骨头的狗肉放在一边，随后认真地对大家说：“这几块儿狗肉我得留给咱连队里经常给我提供方便的几个好哥们儿，剩下的这些也不算少了，所以我的想法是，好吃的东西咱别一次吃完，最好分成三份，分三顿吃完，今晚就算第一顿。”他是提供这顿美餐的一等功臣，说出的话自然是一言九鼎。

    实事求是地说，这顿美餐确实吃得解馋、开心，而且至少两天之内大家再也没有出现过明显的饥饿感。

    那么狗肉的滋味是否一定优于其它肉类呢？单凭一次非专业厨师的烹煮也许不能说明问题。况且，决定狗肉味道优劣的因素很多，个人的味觉感知也不尽相同，因此我不敢妄加评论。但是，我没能找到“宁吃狗肉一口，不做天上神仙”的感觉，却是实实在在的，至少“挂羊头卖狗肉”的说法，能从另外一方面证实我初吃狗肉的感觉。

    至于几乎是众口一词的赞美，或许是对“大圣”无私奉献的一种充分肯定，抑或长期处在饥饿缺嘴的状态下，大家都有“吃嘛，嘛香”的感觉吧。